后来的一切,都因张瑾出事而顺利收场。
皇宫内外皆来了一场大清洗,凡抵抗者,无论官职身份,当场杀无赦,姜青姝冷眼看着眼前血流成河的景象,眼底甚至连一丝动容都没有。
如果是几年前刚来到这个世界,她会不习惯杀戮,但现在,敢与她为敌的,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皇权博弈,最忌心慈手软。
她要真正的大权在握,从此之后,这天下只能由她一人做主。
无人再能触犯她的皇威。
姜青姝缓步走上玉阶,站在最高处的龙椅前,冷冷俯视着下方乱象,直到所有打斗声彻底消失,霍凌和贺凌霜并肩而入,在她跟前单膝跪下。
“臣贺凌霜,叩见陛下!”
“臣霍凌,叩见陛下!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贺凌霜的嗓音沉稳有力,而霍凌风尘仆仆,嗓音泛哑,望着她的眼睛却明亮灼热,带着被她重新信任、再次为她而战的激动兴奋。
姜青姝道:“即刻封锁京城城门,查抄叛党府邸,朕一个都不想放过。”
贺凌霜和霍凌对视一眼,沉声道:“是。”
二人迅速退了出去。
姜青姝又看了看四周。
阿奚已经不在这里了,眼睁睁看着兄长性命垂危,他便彻底慌了神,几乎要跪下来求姜青姝让他去找大夫。
一直以来,阿奚都恩怨分明,凡她所求,他皆义无反顾,就算在千里之外也会赶过来救她,甚至连一个要求从没对她提过。
江湖侠客,一向来去如风、洒脱自在。
他却都要在她跟前跪下了。
当时,梅浩南是想拦的。
梅浩南急切地说:“陛下,张瑜武功高强,张瑾又是他亲兄长,万一他带他逃了,岂不是……”
姜青姝沉默。
许久,她说:“朕欠阿奚,朕让他选。”
张党京中势力已经尽数扫除,张瑾就算活着,也威胁不到她了。
让阿奚自己选吧。
亲情和是非,他选哪个,姜青姝都不会怪他。
姜青姝正要打开实时看看阿奚的情况,却忽然看到有宫人跌跌撞撞地过来,神情很是慌张。
她认出那个宫女,是眙宜宫的于露。
“陛下!陛下不好了……”
于露看起来很狼狈,像是费了大力气才赶过来,一边哭着一边跪倒在她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求您去看看侍君吧,侍君他……他……自尽了。”
姜青姝愣住。
——
另一边。
着急的少年背着昏迷不醒的兄长,飞檐走壁似地离开了皇宫。
他轻功极好,此刻却因为着急心乱,好几次差点从屋檐上摔下去。
少年没有出城,而是带着兄长回到了张府。
哪怕这里即将会被士兵包围。
他没有管那么多,焦急地叫来范岢,为兄长诊治。
这少年全程咬着牙关,眼睛里忍着泪,这一生对他而言太苦了,幼时出生在掖廷,父母双亡,不到十岁便被送走,孤独地在外长大。
长大后,纵使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却不能和心上人厮守。
如今,还要失去唯一的血亲。
自由是自由。
可他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
张瑜守在外面,神情茫然,好像灵魂都被抽空了,呆呆地望着握剑那只的手,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
难道他错了吗?
兄长把他抚养长大,从小到大都将他护得滴水不漏,他却这么对他。
许久之后,范岢终于从里面出来,他看到小郎君还魂不守舍地守在这里,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阿兄他……怎么样了?”张瑜看着他,浑身发冷,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范岢深深叹息一声,沉默片刻,才语气复杂道:“小郎君应该还不知道,几日前大人遇刺,那匕首上淬了毒。”
那时司空的状态很不对劲,甚至还在喝酒,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强行让他出去了。
甚至没有让他把脉。
倘若那时把脉了,范岢就会发现司空的身体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差。
更重要的一点是——
有一件事,如果早点发现,也许会让这一切的结果不同。
范岢说:“那袖箭没有射中心脏,大人现在暂时无恙,只是……之前中了毒,又劳累过度、急火攻心,现在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再加上……”
他忽然吞吞吐吐起来,不忍心说下去。
张瑜抬眼看着他:“再加上什么?”
“再加上……大人有孕了。”
第262章 碧落黄泉6
姜青姝没想到灼钰会出事。
她事事皆算计完美,自以为京城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里。
唯独忘记了灼钰。
听到灼钰出事的消息,她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解迷茫。
不明白灼钰能出什么事。
她只是通过张瑾的实时,知道他刺杀了张瑾,抱着玉石俱焚之心。
那时她还在京城外,看到这条消息时大感意外。
他是……以为她真的死了,所以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为她报仇吗?
假死的事为了防止出现纰漏,姜青姝只让最关键的少数几人知道了,就连长宁都被蒙在鼓里,她更不会告诉灼钰了。
姜青姝谋算之时考虑到了绝大数人,却独独漏了灼钰。
忘记了听到她死讯的小傻子,会崩溃、会发疯、会想杀人。
但好在他咬舌自尽也没有成功,张瑾也没有杀他,事后只是被软禁起来了,姜青姝就以为他不会有事了。
她便专心地去处理自己的事,不再去关注这件事。
灼钰很好。
但他既非大臣,也非将军,更不是左右她朝局的任何人。
对她而言,也仅仅只是一个乖巧听话、在她想起来时可以宠幸的侍君,只负责逢迎讨好,权力的厮杀与他毫无关系。
最多只想过,既然他主动暴露了意识清醒的事,又对她如此真心,待她回宫之后,作为补偿,便不计较欺君之罪,让他作为一个正常人好好地活着。
那小子装傻了一辈子。
他也会发自内心地渴望着,不再活得那么辛苦吧?
她都想好了,所以在听到灼钰的出事时,姜青姝还是愣住了。
于露伏在地上抽泣着,焦急地陈述来龙去脉:“侍君之前以为陛下您……遇到不测,受到极大的刺激,不仅一下子恢复了神智,还性情大变,便是奴婢也靠近不了他,他还……说自己有孕……”
姜青姝打断她,“长话短说,他刺杀张瑾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于露懵了一下,没想到陛下连这都知道,低低垂着头,忍着泪道:“张司空下令把侍君关在眙宜宫,派了很多人严加看管,把他捆起来不许他自尽,更不许奴婢在内的宫人进去探望……奴婢以为没事了,可谁知道,今日一早,侍君不知怎么解开了绳子,悬梁自尽了……”
悬梁自尽。
这四个字,如惊雷在脑内轰隆一声。
姜青姝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自尽了……”
于露哽咽道:“等侍卫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奴婢不知道侍君为何要如此决绝,陛下,奴婢求您去看看吧……”
于露作为当初被邓漪安插在眙宜宫负责监视灼钰的宫人,她对灼钰,本没有什么感觉。
但她从未见过那样一个人,好像一张白纸,完完全全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没有野心,没有追求。
他只念着陛下。
那一枚玉佩,被他日夜揣在怀里,睡觉也捂在胸口,谁也不许碰。
他捧着玉佩,就好像在心里祈求上苍,求求天上的神明,让陛下过来吧,我好想她,我这一生没有什么追求,什么都不要,只想见她一面就好,可不可以?时间久了,连于露也站在宫苑里,双手合十地看着天空,希望侍君能得偿所愿。
可惜世事难料。
姜青姝闻讯赶到眙宜宫时,悬梁自尽的少年已经被抬到了床上,无声无息地躺着,苍白的肤色,紧闭的双眸,精致的眉眼,如同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一枚冷玉。
灼钰这个名字,尽管姜青姝听到之初就知道,这是故意取了赵玉珩的同音。
却也觉得很适合他。
姜青姝注视着少年,觉得他好像睡着了一样,不禁伸出手指,去触碰他苍白的脸。
好冷。
她猛地一缩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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