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于医术上,不是轻易言败的性子,出言也向来谨慎,她如今这般说,怕是真的难有转还了。
事情的因果阴差阳错,又那么顺理成章。
满月的心突然像被堵了块石头:“她……她自己知道吗,陛下知道吗?”
孟飘忱舔了舔嘴唇:“陛下不知道,至于玉娘娘……我没告诉她,可是,”她顿挫一瞬,在做判断:“她或许有预感,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姑娘蹙着眉头,“脉象上看,她忧心焦执,可这般心绪,到底缘由为何,无从判断……断病容易,断心却难。”
说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在叹谁。
气氛陡然凝重,那四个小丫头本来在一旁低声有说有笑的,见主子和纪大人神色阴郁,也都不笑了,仕女四美图似的,站得不远不近。
满月想要的答案,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得着了——萧玉大约是知道命不长久,暗地里要为他荡平前路。而且八成司慎言知道她做了什么。
他正自缓神,大门让人敲了两下。
小丫头闻之应门,声音即欢快:“将军来了呀,”不用看,都知道她在笑着跟人打招呼,“这回是刷墙缝,还是糊窗纸呀?”
满月展眸,果然见木易维又大包小包“上货”似的来了,除了拎着吃食,还有两支梅花。
那小丫头又道:“将军一来,我们就能放假了,您厅堂厨房,补墙插花,还有不会的吗?”
木易维刚笑着想回话,晃眼见满月也在,一愣,又不好意思地行礼。
纪满月似笑非笑——看给你能耐的。看破真相的纪大人非常识趣儿地走了。
纪满月处事从来不是孤注一掷的路数。他做事也像写程序一样,会非常理性地预判——第一条路走通的概率有多大,若是走不通,第二条路在哪里……
他和司慎言还困在游戏里,在他看来,第一条路是寻找回现实去的方法且平安回去;第二条路则是至少要在游戏里好好活下去。
所以,纪大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跑到枢密院去了,一忙就忙到上灯。
好不容易准备打道回府,传事小厮急切切地进来:“大人,门口有人找,说是大人救过性命的旧识。”
谁呀?满月没想起来。
“长什么样?”
“嗯……脑袋裹得比粽子还严实。”小厮道。
满月皱眉莞尔:“带去内院书斋吧。”
待见到人,纪满月默默认可——确实像个粽子。
那人披着件墨色披风,斗大的风帽遮住上半张脸,下半张则用面巾缠了个严实。
满月示意小厮出门守着。
屋里只剩下二人。
那人双膝跪下,向满月叩头之后,才让那颗脑袋得见天日。
是陶潇。
出乎纪满月预料。
媚药的风波中,陶潇虽然没直接作恶,药物也是出自他手,只因满月念在他指证高嘉,才在发配路上让人做手脚将他救下,重新给了个身份。
“陶公子前来所为何事?”满月奇道,“你已经跳出是非圈子了,安生过活不好吗?”
陶潇跪在地上没起来,道:“对大人的恩情未报,算不得跳出圈子。”
满月示意他起来:“公子说吧,何事?”
陶潇言简意赅:“我那庶出的妹妹,两日前带着纪烨偷偷离开都城了。”
这话乍听就劲爆,细想简直炸裂:
纪烨为何离开都城?
更为何是偷偷?
而且,他身为世子,怎么会让一下丫头带着?
陶潇见纪满月表情陡然严肃了,又补充道:“是往帝魁道方向去的。”
蛰伏在满月脑中已久的念头诈尸一样地蹦出来——祁王要反!
想到这,他将自己随身的玉佩扯下来给陶潇:“把自己裹严实了,去我府上找吴不好,让他重新给你安排个去处。”
话毕,不理陶潇,直接出门去了。
已经上灯了,竞咸帝政务处理得差不多,坐在御书房发愁。
他一国之君,想找年轻貌美的女子,实在太容易了,但他得到萧玉的芳心又太难。
萧玉也得他心意了。
他的玉儿,对他并非一味地顺从阿谀,竞咸帝觉得与她相处,有种不必多言的轻松。
她懂他。
怎奈近些日子,这心上的人,总是躲着他。
萧玉沧桑憔悴了许多,陛下知道萧玉的心思,但他怎么会因此嫌弃她呢?
又如何才能让她明白呢?
年轻时,竞咸帝没少为这美人头疼,坊间曾流传出皇上喜欢男人、荒淫无度等一系列流言,其实都是陛下跟萧玉逗闷子时,为了气她闹出来的。
结果闹了几场之后,竞咸帝发现,这乍看温柔似水的美人儿其实软硬不吃,想让她就范,实属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天崩地裂都没用。
除非她本心就愿意。
后来二人心意通了,皇上本以为那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苦日子到头了,万没想到,近来出了这么档子事……他正堆在御书房衣带渐宽,近侍来报,纪大人求见。
竞咸帝心里一拍大腿:真乃朕的好大儿!
满月来了,他起码能寻个由头,带儿子一起去见萧玉。
“快传。”
可陛下实在是没算到,纪满月下朝之后,刚让萧玉给轰出来——美人狠起心来,亲儿子都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