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正在加载
云嘉进门换鞋脱外衣时, 身后的两位酒店礼宾提着满满两手购物袋,紧随其后。他们跟开门的庄在打过招呼,询问东西放在哪里合适。
庄在随手指了入门处的空地,给了两人小费, 道了谢, 刚将门关上, 便听见云嘉略有惊讶的声音。
“你这个人花钱怎么这么大手大脚的啊?酒店的礼宾通常只给十到二十欧就够了,你没发现他们刚刚眼睛都‘唰’一下亮起来吗?”
合上的黑色钱夹塞回大衣兜里,庄在很顺手地将云嘉刚脱下的外套也整理好挂起来, 解释他是在机场换的外汇, 没有小额的了,所以就多给了一点。
云嘉倒来半杯果汁,一边小口喝一边说:“你这样不好,你这不是哄抬物价, 扰乱市场吗?本来花二十欧就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务, 像你这样的客人多了,慢慢的, 他们就会觉得给十欧二十欧的客人不够大方了,可能会降低服务质量。”
“有道理。”庄在淡笑着受教点头,觉得每次她无意识说出这种话的时候, 才最像云松霖的女儿。
“我爸爸从小就教我, 有钱也不可以乱花, 不然就是败家!”
因为多给了一些小费被扣上败家帽子的庄在, 低下目光, 默默看向满地的名牌纸袋, 从其中随便拆出一件,给小费给一整年可能都花不完。
云嘉察觉他打量的动作, 也眼睫一低,随之看去。
从纪梵希逛到阿玛尼,谁家的男装好看她就把卡塞进谁家的pos机里,当时买的时候没觉得多,现在购物袋都摆在一块,是稍稍有了那么一点点视觉冲击。
“那个——”云嘉为自己解释道,“我太久没有买男装了,所以,买得比较开心。”
“你开心就好。”
庄在对云嘉的购物方式和消费习惯没有任何意见。她做任何事,就像她回国进高校,即使暂不能理解,他也默认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想到不久前到访的人,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上次买男装是什么时候,也是在巴黎吗?”
“上次是给我爸买!”
云嘉好笑道,虽然他没直说,但她第一时间就洞明庄在的探听之意,“不过我爸爸觉得我挑的衣服款式都太年轻了,他还是更喜欢我妈妈给他准备的衣服,所以我后来就不再买了。至于司杭……你要是计较,那算起来的时间可就长了,得是一口陈年老醋了。”
庄在淡声道:“我不计较。”
“哦。”云嘉轻轻拖音,将杯子隔在一旁,随手勾起一只购物袋来拆,手上的拆卸动作毫不轻柔,声音倒是低得像自言自语,“不计较就不计较,我能说什么呢,反正你全身上下嘴最硬。”
说完抬眼便见庄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他还没开口前,云嘉赶紧将手里拆出的一件中领白毛衣塞到他怀里,连带着另外两只购物袋,急急换了话题,生怕他又一本正经说出什么叫人面红耳热的话来:“你自己拆,这是一套。”
从里到外,云嘉这趟出门,大手一挥,通通置办齐全。
没等一会儿,焕然一新的庄在便从衣帽间里走出来,云嘉第一时间感慨给身材好的人买衣服果然轻松,哪怕套件麻袋都能穿出气质。
由于都是同一个牌子,庄在便问她是不是对这个牌子。
云嘉上前很满意地打量,解释道:“算不上。”
只是这家门店的sa比较会讲话,别家店的sa听完顾客报出的身高体重,都会专业又迅速地拿来尺码合适的当季新款给客人做推荐,只有这家的sa,反其道而行之,听了云嘉报出的几项身材数据后,为难地表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推荐。
“您男朋友这个身材,可能比我们的秀场模特都更适合演绎新一季的成衣,应该穿什么衣服都会很好看。”
云嘉闻声眉梢一挑,心想别的sa可能拿的是服务报酬,这个sa的情商值得多加一份薪水。
对于欣赏之人,云嘉一贯不吝啬给对方甜头,结账时刷去一笔不菲的数字。
“它家的男装线是做经典正装起来的,难得这几年各大奢牌的男装都挤着走忧郁贵公子的路子,有的过分女气,有的过分另类,它家倒是没有起太大的妖风,这一季的成衣好像是致敬创始人的经典黑白灰,的确还不错,我觉得很适合你。”
庄在对她说:“你选的我都喜欢。”
云嘉皱皱鼻子,不吃这套甜言蜜语,旧账翻得飞快,哼哼道:“开始骗人了,不知道是谁,连个蝴蝶结都不给我系。”
这话一出,庄在也想起那件搁置在隆川衣帽间的墨绿衬衫,她过分时髦的品味有时候的确有一点点压迫到直男审美的接受能力,庄在换了一口气,保证说:“回去一定让你系。只是相比于自己接受,我可能更喜欢这种元素出现在你身上,你箱子里那件睡裙,好像就是要系蝴蝶结的,很漂亮。”
唯一一点不好是,第一次看见,是在机场。
衣服太多,时间又太久,云嘉已经不记得当时塞了什么睡裙放进箱子里,跑去衣帽间,将其翻出一看。
奶油蓝的柔软丝绸,泛着珍珠一样的润泽光褶,裙子不仅短得可怜,堪堪遮到臀下,后背也无一寸衣料。若不想身前两片空荡交叉的遮挡布料侧面走光,可以把胸下的两根系带系在背部,不过那两根细细的带子更像无用的装饰,大片空隙供人探囊取物,这点遮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庄在的手指缠上一截系带,问她:“这是系在前面还是后面的?”
云嘉脸上微微泛起热度,将衣物一团,又塞回去,只说:“你猜。”
后背贴来男人胸膛的温度,云嘉被轻轻环抱,他讲话正经的好处就是哪怕低声说“有机会的话,我想自己比较试试”都似优等生勇于挑战未知一样自信妥当。
云嘉正双颊飞上红晕,无话可说。
庄在几乎声调未变地告诉她另一件事:“你出去的时候,司杭来过。”
云嘉立时转过身,面上浮起的惊讶很快消化掉大半,倒不那么意外了,说着:“家里希望我可以回国发展,之后工作上可能会有一点交集,过年那会儿长辈们聊天是说过叫我们有空多聊一聊。”
抹不开的场面话嘛。
再说了,就算说好了约着见面,也应该先约一下吧。
“怎么也不给我发个信息就直接过来了。”云嘉嘀咕道。
声音很小,但两人贴得近,庄在听得清楚,沉声评价道:“没有礼貌。即使知道你住在这里,也不应该不请自来。”
云嘉颧骨升抬,嘴角似被一根无形的线扯起。虽然某些人嘴硬不承认,但是既计较又吃醋的样子实在可爱,有和他自身气质不符的减龄感。
庄在绝不是在背后说是非的人,一时不察,表露真实心迹,又温吞着解释:“我不是针对他,只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好。”
云嘉点头如捣蒜:“嗯嗯嗯,你说的对。”
庄在却顿住,云嘉这副样子,上一次见到,还是庄蔓小的时候跟别的小朋友吵架,哭哭啼啼跑回来,冯秀琴就是用这副表情听她说委屈,在庄蔓说哪个小朋友很坏很坏的时候,点着头哄她,说她讲得都对。
庄在如是一想,有些别扭地闷声:“你拿我当小朋友吗?”
“哪有你这么大的小朋友啊?”云嘉嗔他一眼,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们……见面了?”
“嗯。”
云嘉继续问:“那……也聊天了?”
庄在想了想,低声说:“算吧。不是很愉快。”
不愉快是预料之中,云嘉更关心另一点:“主要是谁不愉快?”
“他吧。”
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还放了狠话——你也未必会得意很久。
云嘉问:“那你呢?”
庄在停了两秒:“一点点。”
云嘉踮脚,捧住他的脸,吻上去一下,品味一番感慨道:“嘴硬的男人可真有魅力啊,深沉,含蓄,我喜欢!”
想装一本正经但没稳住,说完云嘉就破功露笑,额头抵在他肩上,笑得整个后背都在抖,庄在搂着她,都怕她笑呛,手掌抚她的背,也弯起嘴角。
那点阴云湿雨般的心思仿佛被晴空一照,半点余痕不剩。
有她在,他想不开心都难。
之后云嘉又监督庄在把她买回来的一堆衣服通通试了一遍,由于她毫不避嫌地站在衣帽间里看他脱衣换衣,而庄在不适应只穿一条平角裤像个待审核的展示男模一样站在她面前,两个来回后,就起了反应,不太好穿裤子了。
好在不仅有叫人喜欢的嘴硬品质,他也习惯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直沉默换装。
换到最后一身春夏新款,浅色长裤配单薄松垮的白衬衫,砗磲抛光的纽扣开的比系的多,胸口的肌理线条随着他大功告成地松气,轮廓起伏,若隐若现。
庄在问:“可以了吗?”
打量着,云嘉心想,不适合配鞋子了,最好就这样赤着脚,拿一副太阳镜就走在松软的沙滩上。
“可以!好看!”
庄在一边解开衬衣纽扣一边朝云嘉走去,问她现在可不可以轮到她换。
云嘉原本的计划是晚上带庄在去吃她读书时喜欢的餐厅,充当导游,介绍一下浪漫之都的夜色,计划难以执行,因他们将出门吃饭的时间全都消磨在床上。
颈根的绒发被汗洇湿,黏住脖子,云嘉趴在枕头上着感受云收雨霁的波动趋缓。
腰和腿早就酸了,但身后桎梏来的一只手臂死死托住她悬空的腰腹,不允许她脱离,一次次将彼此的距离缩到最短。
事了,那只手才松了力,让她完全陷进松软床铺里休息。
她身体酸软,没力气扭身看他,闭着眼,只感觉到有只手拨她铺在后背上的长发,拾起那两根软踏踏的睡裙丝带,系在她微汗的后背,又低下头,一下下吻她单薄而凸起的骨骼。
他好像对巴黎也不怎么感兴趣,云嘉只稍稍提一嘴不想出门了,他便干脆答应,直接取消今晚的外出计划,两人一块吃酒店送来的餐。
次日早上才起来,离开酒店房间。
巴黎初春难得的晴朗好天,阳光照进历史悠久的古老街道,他们坐在咖啡色的阳伞下吃早餐,窄桌藤椅,一旁的铁艺花圃里稀稀疏疏开了几丛颜色鲜艳的小花。
这条街不仅在巴黎本地有名,也吸引了许多世界各地的游客。
庄在喝着咖啡,目光闲闲扫过周围,听云嘉讲着她留学时候的一些趣事,讲到某次上课途中遇见民众游行,庄在说:“我知道。”
云嘉想了想,毫无记忆了。
“我跟你说过吗?”
“没有。”庄在解释,“你在隆艺的新生讲座上提过这件事。”
这么说云嘉就想起来了,但是那天庄在也去听讲座了吗?
“蔓蔓告诉你的?”
“不是。她只说在新生讲座上遇见了你,我后来去你们学校的官网看了相关的视频和报道。”
“哦。”
云嘉应一声,心脏像被打发的细腻奶油密密糊住一层,有些甜蜜,有些发闷,她忍不住小声发表意见,“你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说,失策了吧,看视频哪有真人现场讲有意思。”
“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有听真人现场讲的机会。”
“你从来都不主动,又从来都不争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云嘉脱口而出的并非挑剔的语气,是很随意的调侃,但还是叫庄在握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因为这是他思考过,甚至是思考过多次的问题。
人大多都会有一个毛病,在后悔中假设,再从假设中获得另一种可能或者生机。
可是庄在想过。
即使有重来的机会,他好像也做不到去主动争取。
这么多年,默默揣着这份秘不可言的感情,山高水迢,年华匆匆,他甚至不是推着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既不曾品尝即将成功的喜悦,也没有体会功亏一篑的失落。
他的情绪是过季的,是不合时宜的。
在云嘉的世界里,他就像跳高运动里,最无用的那块海绵垫,承托她的机会,根本轮不到它,它待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纵然再期待与她亲近,也不希望她摔狠了,自己因此能派上用场,但它仍愿意守在这个无关紧要的位置,做她最后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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