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一片嗡嗡的声音,吵得神经又紧起来,他怎么会知道四周很安静呢?
    宋泽想了想,又把娃娃抱过来做枕头,他侧靠着它,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头开始疼,至于胃早就失去知觉,几乎麻木。
    一会儿,宋泽忽然发现娃娃的半边被打湿了,他无知无觉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的水。
    他从来不知道江行起有那样的梦……他也想不到江行起最初会选择他、后来会选择他,以至于在香城都尚且愿意与他纠缠的原因,是为了所谓的梦。
    宋泽是觉得很荒谬,那又怎样?他的说辞那么真实。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荒谬事难道不多吗?他只是觉得很难受,心里好像被切割下来一块,连稍稍移动都要鲜血淋漓。如果江行起自始自终爱的是他所谓的泽泽,那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算什么?
    燕城是艳阳天。
    从上午开始,阳光慢慢穿进屋内,照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晒得发烫,到下午,阳光渐渐移动,从身上挪走,屋内的冷气又让他慢慢冷下来。
    冷气实在有点低,然而他并不想有任何动作,而再晚上整个房屋都暗下来,宋泽连开口叫智能开灯的想法都忘却,依然一动不动在那个位置,好像一具将要腐烂的尸体,只是没有散发出味道而已。
    江行起现在在做什么?和他男朋友在一起吗?他们会不会很近地靠着,或者相拥,就像他们俩曾经做的那样?
    他真的决心将自己忘记?他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笑是因为梦中人,哭是因为梦中人,所有的情绪都没有半分是因为他而波动的?
    ……不,或许有厌烦。
    宋泽不知道。
    只是记忆和泪水一样,像回游产卵的鱼,逆流而上,冲破被时间一层层加固的枷锁,突如其来地返回到他耳边,熟悉又陌生。
    ……
    “给宋先生换个司机。”
    助理说:“宋先生还是回家住吧,学校总是没家里好。”
    他合上书,“好”,又站起身来,“不用换司机,我会回家。”
    ……
    “我听到了。”
    他回了江行起一个吻:“等你睡醒我们再说。”
    ……
    “我还梦到分手后几年了,我还喜欢你,给你打招呼。可是你觉得我是个渣男,根本不愿意理我,你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她很温柔,对你很好,你们可能还有了孩子……”
    ……
    “你呢?和你那个小男朋友怎么样?”
    “快离婚了。”
    ……
    “泽泽,我爱你。”
    “所以你走吧,我们不见了。”
    ……
    谁在童年的梦里反复出现,怎样的剧目在懵懵懂懂的时间里反复上演?让他引以为戒,一往直前,强势又精准地打击,绝不想要再输,绝不想要历经一次那样的痛楚?
    是谁和谁?是谁和谁?
    心被反复扯开,又被反复揉压到一起,宋泽听到哭声,溃不成军,几乎撕心裂肺。
    他想了好久,也想不到究竟怎样才能听到这样的声音,这里的隔音难道很不好吗?难道这个人现在有怎样都不可化解的哀伤吗?宋泽从娃娃里抬起脸来,下意识四周寻找,然后发现原来是他自己的哭声。
    原来他可以这样哭出来,可以哭得这么大声,这么悲伤,也可以如此失败,就像他所见过的剧目中的主人公。
    那个主人公像献祭一样爱恋着他的爱人。
    献祭是纯洁的,所以他的爱绝对纯粹,献祭是沉默的,所以他爱的寂静无声。献祭是依赖的,所以他们彼此一旦分开就痛彻心扉,无法承受。
    献祭甚至面临着失去自我的风险,因此宋泽决心绝不效仿。
    大概那个人也知晓最终他会害死主人公,所以最终他放走了主人公。
    他说。我爱你。
    结局像一个玻璃球,里面装着簌簌下落的泡沫雪花,它有时发着亮,有时候黯淡无光,只是每看一次,都会觉得额外伤怀,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也就随着玻璃球里落个不停的雪花被埋住,剩下怅然。
    为什么江行起要这样否定他?甚至不承认他喜欢过他?难道他所做的一切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本来就是徒劳无功?
    他错了吗?他做错了吗?那怎样才是对的?怎样才能让江行起回到他身边?才能让他重新属于他?
    怎样?他究竟应该怎么去做?他为何不知所措?还不继续行动?
    或许是因为他也知晓,都是徒劳。所以不再有任何动作,他只是抱着那个娃娃,一动也不动,直到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于是他变得更像一具尸体,依然是那个位置,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依然等着阳光照射,又等着阳光挪开,好像也等待着衰朽、腐烂,死亡。
    只有泪水是不停的,在流干后封存不到片刻,又再度涌出。
    睁眼或者闭眼,发咸的水珠都是那样——
    又是下午了吗?太阳又要远去了吗?今晚有粉色的晚霞吗?足够美丽吗?夜晚又到来了吗?外界的霓虹是否五光十色?清晨呢?清晨又何时来临?
    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有人在敲他的门。
    宋泽不愿意动。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不是江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