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们俩呢?你们还记得王瑞晨吗?”卞景和转头询问宗柏与张淑珍。
张淑珍摇摇头,怯怯地答了句“不记得”,那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她认为卞景和的精神状态堪忧。
宗柏并不想让卞景和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但他也是真不认识这个所谓的“王瑞晨”。
犹豫片刻,他只能委婉给出否定的答案。
“你再想想,我们俩上车的时候看到有几个玩家?当时朱均旁边的座位有没有坐人?”宗柏的否定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卞景和几乎要语无伦次。
宗柏察觉卞景和混乱的心绪,彻底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正襟危坐,回答得非常慎重,几乎要一字一顿。
“我们上车时只有两个玩家,就是朱均和小张。朱均旁边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
你……你还好吗小景?”他仰视着卞景和苍白冷硬的脸。
宗柏的话令卞景和更加绝望。难道王瑞晨真的是他臆想出来的虚构人物吗?可为什么他记得每一个细节?
王瑞晨很喜欢笑,喜欢讲八卦,说话很风趣,是个热爱生活的年轻人。
不是的,“王瑞晨”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并不是虚假的记忆欺骗。
但其他人的表现又怎么解释?他们也很笃定,笃定自己的记忆没有缺斤少两。
所以王瑞晨这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连在他人记忆中的痕迹都被一并抹去?
但为什么,只有自己还记得这个人呢?
……
“卞哥,你要不先休息下?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讨论好吗?”张淑珍生怕哪个词刺激到卞景和,措辞谨慎再谨慎。
卞景和回过神来冷笑一声:“你觉得是我疯了?”
其他玩家茫然无知的表现加重了卞景和内心的烦躁。
他甚至觉得王瑞晨要只是被绑走了还更好,起码可以一起想办法把人救回来,但现在其他人就连王瑞晨的存在都给遗忘了,这不上不下的该怎么办?
“不不不……”张淑珍左右为难,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气氛尴尬得要命。
宗柏沉默地抚摸卞景和单薄的脊背,从后颈一直往下捋到尾椎骨,一下一下跟撸哈气的大猫似的,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对不起。给我一点时间。”
卞景和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狠狠闭眼平复心情,捋捋思绪,决定还是得从朱均入手。
他是王瑞晨的嫡系师兄,两人感情不错共同经历也多,如果说除自己外还有一个人有可能回忆起王瑞晨的存在,那一定非他莫属。
“朱均,既然你不记得王瑞晨,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你问吧。”朱均揉揉太阳穴,无奈地答应。
“你确定没有一个叫做王瑞晨的师弟?他是今年刚升的博后。你们导师很忙,他从研究生起就是你带着做课题。”
“确实没有。实话跟你说,我压根就没有师弟,只有三个师妹,她们进实验室后确实是我带起来的。”
“和你一起去医院取血液样本,撞上医.闹遇害而进入游戏的人呢?”
“那天就我一个人。”
“……好。那在你的记忆中,上车之后提议聊聊各自经历的是谁?讲话最多的是谁?”
“是小张呀。不是你到底怎么了?”
张淑珍连忙点点头,证实朱均的说法。
行不通。
卞景和终于顺着宗柏的力道缓缓坐下,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了:这不是简单的遗忘,而是连因带果且逻辑链完善的记忆篡改。
哪怕他将王瑞晨的生平事迹完整复述一遍,其余人也只会认为他编造出了一个形象丰满的虚构人物。
一双大手轻柔地摁在他太阳穴,指腹有健康的薄茧,力度适中地顺时针按压。
卞景和疲倦地抬起眼皮,纯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宗柏担忧的面庞。
“好点了吗小景?”
卞景和缓慢眨眨漆黑纤长的眼睫,莫名地让人感觉他像一尊脆弱的精致瓷雕。不过这种错觉注定只能持续几秒钟。
“……或许真是我疯了。”但他很清楚并不是。
只是这样说能让朱均和张淑珍稍稍放心点,别真以为他发疯了。
“好好好,你能想通就好,”张淑珍长舒一口气,她生性内向,完全不知道如何招架卞景和这样强硬锋利的性格,
“是不是刚刚醒得太突然了?你要不再睡会儿?这车不知道还要开多久。”
卞景和虚弱地冲她笑笑,算是默认了“睡迷糊”这个借口。事实上,他再次明确了那个恐怖的猜想。
车厢内安静极了。
王瑞晨是真的消失了。
那个高瘦白净的博士后,那个活泼爱讲话的、原本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是真的消失了。
就像雨后荷叶上的一小滴露珠,被阳光炙烤后迅速蒸发在空气中,不留一丝水汽。
并且,朱均、宗柏和张淑珍三个人全都遗忘了这名曾经的同伴。他们的记忆也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篡改,不需要“王瑞晨”这个人物就可以自洽。
现在只有自己还记得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卞景和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是游戏给的另一个隐蔽特权,还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