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来人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弱。
当前调笑的士兵话毕,项上人头随着手里的刀一同跌落,飞溅的鲜血在空气里弥漫,撒了周围人一脸。他们连同伴是怎么死的都没看清,只见被他们围攻的小士兵满是血污的脸上,双眸隐隐发出幽光。
“是妖,他是妖!”有士兵指着他大喊。
“是妖也得给我杀!”
一帮人一拥而上,他们早就杀红了眼杀上了瘾,饮血的刀在手里铮鸣 ,不管老弱妇孺,不管无辜与否。
天狗抓住冲上来的一人甩飞出去,七八个士兵被一并带飞。
他们爬起来接着扑杀,有刀子捅进了天狗腹部,噗嗤一声,鲜血与身上的的污血混合重新将衣衫染透。
痛。
这比他历经几代主人所受的所有伤比都痛,贯穿了身体伤了肺腑,激荡着魂魄要脱离身体的束缚。
这就是要死的感觉吗?
可他现在还不能死,小主人和秋娘还在等着他。
薛愿被擒拿前秘密分拨了一队士兵抄小道回府邸,为的就是带秋娘和小主人离开,可是他们一队人被严密搜捕的叛军发现,死的死伤的伤。
唯有他突破重围回到了城内。
所以现在不能死!
他抓住锋利的刀刃,不惧划破皮肤的疼痛,妖力反震将握刀的叛军击飞,那人撞上支撑廊檐的柱子,柱子应声断裂。
隔壁东院,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风中摇曳的绿竹滴着粘稠血液,空气腥甜,七八个士兵正寻找被家丁丫鬟护着逃往此地的小孩儿。
薛愿的儿子。
“王副慰,这边没有,”士兵一脚踹翻一具丫鬟的尸体。
校尉往大开的屋门内看去,问道:“里头如何?”
“也没有,”搜寻的士兵答。
“是不是没有搜仔细,院子就这么大,难不成还会插了翅膀飞了!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校尉发令。
院里的叛军齐齐涌入屋内,翻箱倒柜,但凡能藏小儿的地方都被搜了个遍,来来回回的脚步使得空气里尘埃四起,行军沾染的靴子上的泥泞卡入地板的缝隙间。
而他们要找的人正在他们脚下。
竹心屏气凝神紧紧捂着小主人的嘴,这儿的地洞是前些日子才挖的,本应该通往城外,可叛军来得太快,地道尚未打通,若是往里走空气会越来越窒闷,而凭她和小主人,短短一天内绝无可能挖通地道。
他们只得等在入口处,等叛军走了再想法子逃出去。
一颗干涸的泥土卡在地板间的缝隙中,又有一脚踩下,底下的光线骤然因这点遮挡陷入黑暗,但顷刻复明,而那点泥土松动洒落,恰巧落进小主子眼睛里。
竹心大惊,地底的凉意陡然间覆盖全身。
一瞬间如坠冰窟。
她捂住小主人的手又紧了紧,示意小主人听话,千万别出声,但凡有一点声响,他们都会被发现。
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薛小郎闭上眼,眼睛进了泥土痛得厉害,但他只是在闭眼时用肉嘟嘟的拳头轻轻揉着,他不哭也不闹,安静地窝在竹心怀里。
倒是竹心哭了,满面的泪落在小主人脸上。
一颗接着一颗。
泪眼朦胧中,一只小手摸上她脸颊,替她擦着泪,无声中给予了她莫大的安慰。小主人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她用袖子轻轻拭干泪水,慢慢松开小主人的嘴,让他呼吸得更顺畅些。
屋里找不到人,士兵们陆续离开。
正当她以为他们脱离危险时,领头的校尉在片刻后折返,手里提来了一名女子。
女子姣好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染血的面颊衬得皮肤愈加苍白如纸,女子没有生气,她已经死了,刀子当胸穿过,伤口还在潺潺流血。
校尉将尸体扔在地上,散落的发间跌下步摇,那是女子时常佩戴的头饰,也是她与夫君昔日的定情之物。
竹心捂住嘴,眼泪再次决堤。
那是秋娘啊。
“我知道你们还藏在屋里,要是不出来,老子就将她剁成肉泥!如若乖乖现身,还能一起留个全尸。”
地板下,透着微弱光线的缝隙中,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年轻妇人倒在地面了无生气的面容,宝石般漂亮的眼睛里有着迷茫。
渐渐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娘.....”他轻唤。
竹心捂住薛小郎的嘴,孩子再懂事也不过是一个才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他懵懂地知晓外面危险,知晓自己不能出声,可是他还那么小,他还学不会在看见娘亲惨死在面前时做到无动无衷。
他太小了。
新制的棉衣裹着胖乎乎的小身体,圆圆的脸蛋因为地下的空气憋闷而有些涨红,短胖的五指在空气里抓着,以为如此便能够到自己娘亲。
然而娘亲不说话。
娘,伤,伤....
他所能表达的,在脑海里也只能形成断断续续的话语。
“娘....”
孩子软糯的呼唤从竹心的指间溢出,其实她可以更用力,死死地紧紧地捂住孩子,可她也在不住颤抖。
没多久,东院里校尉带的一队士兵尽数撤出。
天狗晚来了一步。
薛小郎终于够到了娘亲,抱着娘亲的手臂紧紧挨着早已冰冷的尸体,他的小脸皱成一团,后背偌大的血洞不住淌森*晚*整*理着鲜红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