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懒得多看他一眼,从袖子里拿出新的药瓶,他就像看不到天寿帝一样,只把这个药瓶展示给其他人看:“这个,是新型的麻沸散,每日喂一粒,就能让人四肢绵软,使不上力,连睁眼都很困难,但意识是清晰的,并不会让人睡过去,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以后每日喂两粒吧,免得他钻了空子,寻机会逃走。”
苏若存柔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会每日看着他。”
孟昔昭:“也好,双管齐下。”
天寿帝一脸空白的看向苏若存。
他的脑子可能已经不够用了。
孟昔昭还在问:“詹将军,今日是第一日,你先来?”
詹不休看一眼床上的昏君,突然说道:“打断他的手脚,效果也是一样的。”
孟昔昭:“……但就会有人发现了。”
詹不休面无表情的说:“发现又如何?”
他觉得就是立刻杀了天寿帝,也不会有人能掀起什么风浪了。
崔冶拧眉:“被人发现,就会出现隐患,不是所有人都想争一时的意气。”
詹不休:“……”
听出崔冶话语中的针对感,詹不休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从以前他就觉得,崔冶好像讨厌他。
想不出理由来,詹不休就把这个归结于他和所有姓崔的都没法和平相处上了。
这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已经把天寿帝忽视了个彻底,而天寿帝在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以后,整个人如坠冰窟,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全在冒凉气。
他们、他们……
他们全都是反贼!!!
天寿帝条件反射的就想逃,而詹不休瞥了他一眼,眼疾手快的把天寿帝按了回去,詹不休力气非常大,这一下,把天寿帝按的都要骨折了,可他连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下一秒,詹不休揪起天寿帝的头发,然后伸手找孟昔昭要瓷瓶。
孟昔昭被他这麻利的手法惊了一下,反应一秒,他哦了一声,赶紧倒出两粒药。
詹不休接过,掰开天寿帝的嘴,在他可笑的挣扎当中,把这药喂了进去。
在孟昔昭看来,这药特别像肌肉松弛剂,也不知道滕康宁到底怎么研究的。
等药效发作还要一会儿,如今里里外外都是崔冶的人,詹不休也不用一直都在这守着,外面还有事要他干呢,不是所有人都彻底老实了,万一有人打算玩一把大的,那就需要詹不休来镇场子了。
詹不休先走了,苏若存不习惯跟外男待在一起,所以也离开了,而崔冶跟孟昔昭一起看着天寿帝药效发作,软绵绵的倒下去,他俩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看在天寿帝眼中,就跟小鬼一样恐怖。
知道他已经起不来了,孟昔昭这才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然后突然念道:“夕柳别,烛泪决。”
药效发作的时候,天寿帝本来应该什么动作都做不了,可他一听到这几乎印到他骨血里的六个字,那沉重的眼皮,竟然颤了颤。
孟昔昭没有错过他的这点微动作,笑了笑,他指着自己:“我写的。”
然后,他又指着一旁的崔冶:“他誊抄的。”
崔冶不出声,就只是温和的看着孟昔昭,随便他怎么欺负天寿帝。
药效太猛,孟昔昭很难看出来天寿帝的反应,好在,他的手指正在疯狂抖动,看起来还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孟昔昭这才高兴了,继续说道:“虽说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你不觉得,我写的很好吗?我认为,在这方面,我应该是有天赋的,所以我想,我要再写一个东西,你说,我替你写个罪己诏怎么样?”
孟昔昭体贴的问:“你要是同意,那你就抖抖手。”
天寿帝眼皮和手指一起抖,但刚抖两秒,突然,他不动了,孟昔昭疑惑的看过去,发现他已经气晕了。
眨眨眼,孟昔昭转过头,看向崔冶:“不管了,我就当他是同意了。”
崔冶:“……”
嗯,都听你的。
第135章 刀人
孟昔昭有点怕天寿帝就这么被气死了, 起身之后,他问崔冶:“御医在哪?”
崔冶回答:“大部分都在太医院,窦院判在偏殿。”
在大齐, 御医全是太医,太医不全都是御医, 而院判, 必然是御医。
……
沾上御这个字,就代表了是皇帝和皇后专属, 其余人想让御医给自己看病,都得先找皇帝要个旨意。
天寿帝刚刚生病的时候, 太医院是全体出动的, 几乎所有御医都来了,后来确定了是卒中, 有的御医很疑惑,因为天寿帝平时身体挺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得了这个病呢。
医学一道深奥至极, 大概就跟哲学一样, 永无尽头,哪怕是院判, 也不能拍着胸脯保证, 这世上的疑难杂症他都能解,那遇上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 也就不是那么让人惊讶了。
再者,只有御医才会这么想,而其他人, 上到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 听说皇帝病了,大家根本不去想他是怎么病的,第一反应全是,啊~那个诅咒又应验了。
好惨,熬过了三十九,却熬不过这不惑之年呀。
……
当天寿帝的病情趋于稳定之后,给天寿帝看病的人就变成了三个,以窦院判为主,两个副院判为辅,论医术,还是窦院判最高明,所以诊脉、开方,都是他来,那俩副院判基本等于摆设。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而窦院判又不是尚西关那种水货,那他自然会发现,里面有蹊跷了。
所以,在众人觉得崔冶带人过来却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其实他还是做了一件事的,那就是,把窦院判给软禁起来了。
孟昔昭问:“他是什么态度?”
崔冶:“一言不发,也不敢看我,怕是已经把我当做了豺狼虎豹。”
孟昔昭:“……”
不能怪人家,谁见了这个阵仗,能不害怕呢。
孟昔昭叹口气,站起身来,“我去见见他吧。”
崔冶点点头,然后叮嘱了他一句:“窦院判已是耄耋之年,二郎不要把他欺负的太狠了。”
孟昔昭:“…………”
什么话!
我是那种人吗!
……
有的时候,孟昔昭的认知会出现一些错乱,比如,他觉得崔冶脾气特别好,再比如,他觉得自己特别和善。
把战战兢兢的窦院判吓到老泪纵横、涕泗横流之后,孟昔昭又赶紧把人扶了起来,对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不是他们窝藏祸心,而是这天下,真的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孟昔昭还把自己两次离开应天府,在路上看到的风景告诉了窦院判,并试图用年轻时的理想来勾起这位老人家的愁绪,学医者,哪个不是一开始抱了救死扶伤、拯救苍生的念头,能当上太医院院判,这就相当于是医者的天花板了,可待在深宫当中,整日只给皇帝、还是那样一个皇帝请平安脉,窦院判,你心里真的就一点怨言都没有吗?
窦院判:“…………”
八十来岁还眼不花耳不聋,在这个世界,简直就是大熊猫一般的存在,天寿帝也是看他这么老了还这么精神,才让他当了院判,因为他无比的希望,窦院判能把这种本事,用在他的身上。
这位老人精知道孟昔昭是想要忽悠他,可又忍不住的顺着他说的去思考,孟昔昭见状,立刻趁热打铁:“晚辈并非需要您做些什么,多余的事,由我、由旁人来做,您老只要醉心于医学就是了,您大概不知道,太子殿下十分关心民生,待到元宵之后,他便会向天下百姓,颁发农书,当中有这些年他命我研究的农时、肥料、育种、农具等等价值连城的内容,只要百姓们照着农书去做,收获的粮食必然会增长好几成,窦院判,咱们大齐的日子,当真是要越过越好了啊。”
窦院判:“……”
他看向孟昔昭,欲言又止,孟昔昭仿佛知道他在纠结些
楠諷
什么,他微笑道:“世上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和农圣贾思勰齐名的人物了,他们会被百姓千秋万代的感恩、惦念,同是走在这救人、医人的道路上,窦院判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名字,也被后世广为流传吗?”
“不光是农学与医学,还有算术、体术、官课,这些往后都要著书、改革。窦院判,我孟昔昭可以在此指天发誓,太子殿下会是个明君、也是仁君,他心有抱负、且雄心勃勃,盛世就在眼前,晚辈无比希望,窦院判也能借上这股东风,让您精湛的医术,造福全天下的百姓。”
窦院判:“……”
不行了。
他这深沉,已经装不下去了。
窦院判呼吸都粗重了,这大饼,太香了啊!
他都忘了答应孟昔昭的前提是,对于他们干的事,他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现在就好奇一件事。
“可是此事劳民伤财,若真要做成,怕是会耗费许多……”
孟昔昭安抚的笑了笑:“不怕,如今国库有的是钱呢,即使国库的钱都花完了,依咱们太子的仁德,他会把内藏库也贡献出来的。”
窦院判:“……”
你说的好像内藏库已经归太子了一样。
可皇帝不是还在吗???
窦院判看向孟昔昭的眼神顿时惊悚起来,看他这模样,绝对不是今天才想出来的这些计划,而是老早以前,就想好要怎么花天寿帝的钱了。
好恐怖……
不久之后,孟昔昭带着窦院判出来,这个小老头不止不敢看崔冶,如今也不敢看孟昔昭了,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给天寿帝诊了脉,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然后才在张硕恭的陪同下,离开了华宁殿。
至于之后去哪,张硕恭会给他安排好的。
华宁殿里一股药味儿,还不是清苦的药香,而是跟发酵了好几天的药汁一般的臭味,而且这里特别热,连孟昔昭都受不了这的温度,因此,找人把苏若存叫回来以后,他俩也走了。
回到东宫,关上门,孟昔昭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而崔冶坐到他身边,问他:“我心有抱负、且雄心勃勃?”
孟昔昭:“……”
崔冶又问:“我关心民生、且要著书改革?”
孟昔昭:“……”
眨巴眨巴眼睛,他转过头来,脸上写着愤怒二字:“你居然偷听我讲话!这可不是一个好太子的作为!”
崔冶:“我都要成为明君和仁君了,何必还在意要不要做个好太子。”
两人对视,谁都不说话,最终还是孟昔昭先沉不住气,他对崔冶讨好的笑笑:“这种小事以后再说,明日是你的大日子,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说完,他就借口跑出去了,崔冶看着他一溜烟的背影,轻笑一声,倒是没跟他计较。
片刻之后,孟昔昭带着一个小太监回来,小太监举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新制好的太子冕服,天寿帝对崔冶不好,连带着宫廷里的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给崔冶准备的服饰,总是最低规格,历朝历代储君的待遇都不同,显然崔冶得到的,都是最差的。
而孟昔昭提前准备的这一身,哪怕是天寿帝当太子的时候,都没穿过如此华丽的。
太子冕服一般都是红色,正红是标准,深红就有点擦边了,而这一件,深的都有点发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