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种陌生人之间的吹捧寒暄都可以。可惜没有收到任何评价,这幅画被我拿在手里,却好像被从世界里抹除了。
它难道是空气吗?我拿着“空气”的姿势难道不够怪异?
这般将自己的阴谋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除了最大的受害者以外,无一人注意的情况,作为一个反派来说实在太失败了。
既让人沮丧,又让人无聊,宛如一潭死水。
唯有我是水中还没有完全死去的鱼。
“饲主你真的不打算来客串一下?这么富有意义的事情,对于追求仪式感的你来说,很有必要吧。”
桌子对面的是周合,他一如既往地沉浸在无休止的工作中。a小姐的生日过后,周合的生活就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早上七点半出门上课,下午六点回家做饭,然后处理工作并等我回家,直到十点洗漱睡觉,规划过于合理,生活态度又十分认真,总让人想到钉子或者齿轮之类构建世界的必需品。
“你可以把它挂在墙上。”周合批改完一份作业后抬起头,“如果真的不想丢掉的话,就把它挂在我们家客厅的墙上吧。”
我讨厌他口里的“我们家”,也不喜欢他为了回应“眼”而一直盯着我看。
那是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的,仿佛是在观察什么的参考对象一样的眼神。
“真的可以吗?”如此问着,我已经从桌上弹了起来,拎着那张边角有些皱皱巴巴的画,开始在客厅的墙上寻找合适它的位置。
“你也说了,你的饲主是个追求仪式感的人。如果不是工作太多了,实在没有时间,我也想参与你们推理社的活动。不论是最先被谋杀的阿普苏,还是作为帮凶和推手的穆姆,又或者是揭露真相的马尔杜克——”
“创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虽然是我将你推到了这个位置上,但我也希望你能够多在意一下自己。”
我直视周合的双眼,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特殊而稀有的存在是拥有特权的,不论其创造的价值大小,不论其存在的意义有无。”
“如果你实在难以去认同那些东西,不如试着把自己当成特权的持有者。”
“啊。”我以为我至少会感动一下,或者例行不高兴地恶心几次——可能是因为最近太无聊了的缘故,我听完周合挑明了似的一席话,居然没多大感觉。
“你之前有说过类似的话吗?”我问他。
周合:“?”
“总觉得好像听你说过类似的话。”
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的。我和周合的交谈越发随便起来,随心所欲地试探,长篇大论的废话,东一句西一句,想到哪就说到哪。要说有多亲密,可能还比不上路边突发善心的好人跟饿肚子的猫狗的关系,但是我们的关系却要比恋人、朋友、家人之间的关系更要接近。是完全透明化,站在“私人”的对立面的某种绝对坦诚的关系。
“有吗?”周合回想了一番,脸上挂着虚伪的微笑,装模作样地高兴道,“也可能是原声你发自内心地认为我就是说这种话的人呢。”
“大概吧。”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完全掌控了人类的身体,在认真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的“虫”。
是对“生”抱有着极端热情的“怪物”。
——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他。
——
a小姐被追求者骚扰这件事彻底爆发是在一周后,离元旦庆典还有三天。
那个被我教训过的跟踪者在身体康复之后把事情闹到了学校。因为社会影响恶劣,作为受害者的a小姐被迫放了一个月的假,停薪留职。
我于前一天在学习委员口里听说了这件事,第二天b小姐就怒气冲冲地找上了门来。
彼时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刚刚结束,我还在犹豫究竟是回去吃饭,还是在学校食堂将就一顿,然后就被走出了门的同学通知,说有位学姐在找我。
“她说让你帮着打掩护,你就听了她的?”
没有任何社交礼仪的流程,b小姐刚见到我,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堆质问。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原师弟你也是一个很明白事理的成年人,这种事情上你怎么就能听着她说的做了?”
“就算你要替她保守秘密,但大家各交各的,你就不能偷偷告诉我一声吗?”
b小姐的脸色有些憔悴,眼下有着厚重的眼圈,她不是在意面貌的人,但也会着一些淡妆,鲜有这样自暴自弃的时候。
除了学习委员和前后桌的几个知道事情的人,还有几个看热闹同学留在了这里,或是在室内安静坐着,或是站在窗外,零零散散的目光汇聚在一起,便灼热地让人有些不自在了。
我也应该不自在的,甚至要表现出愧疚来,才符合我现有的形象。
即使b小姐需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她只是无休止地质问着,那目标不是我,也不是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她就是在迁怒,她愤怒的最终目标则是她自己。
我听着她的声音在无数个“为什么”里溃不成军,最后支离破碎在呜咽中,心中的嫉妒便越发强烈了。
——为什么就不能说出来呢?
不会被任何人相信的我,又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