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对微臣说这些做什么?”
萱嫔淡淡一笑,眼神飘忽远去,像是她对这种真心错付、爱而不得的感情,感同身受。
“我只是想说,她既信了方士可以救她于水火,郎中又何必上赶着去操心呢?下一次她若病了,郎中就不该救。”
温实初抬头看向萱嫔,心中有些震动。
曾经,他以为萱嫔和嬛妹妹是情分极好的姐妹,没想到她这样清醒。利益交割、情分纠缠,在她眼里是泾渭分明的。
她的意思究竟是,嬛儿病了他不该去救,还是嬛儿今后的路他不要再插手呢?
温实初揣摩不明白,也不敢开口问,只有满心的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从春日里到盛夏,温实初再没去过凌云峰一次。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经死透了,慢慢地腐烂,发出令人恶心的气味,让他不再敢看自己的心一眼。
想死。这世间好像变成了黑白的,了无生机,毫无色彩。
从前的记忆,除了折磨带给不了他别的;从前的人生,好像是白白活了。
温实初为了保萱嫔的双生胎没有跟着去圆明园,太医院变得格外清净。
“诶?费太医呢?怎么去了延禧宫这么久还没回来?”
新来的小太医卫临查了一眼记档的时辰,发现确实有些久了,萱嫔娘娘那儿胎儿一向安好,平日里都是去了就回,今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温实初担心萱嫔的双生胎有恙,赶紧抄起药箱匆匆地往延禧宫赶。
一到那儿,只见费叔奕跪在地上对着几位娘娘喊着:“杀了我吧。求您了,放过她,杀了我!”
温实初一听便知是费叔奕和淳常在东窗事发,他们二人的事,他早就瞧出端倪了,看到费叔奕去碎玉轩请脉比去延禧宫还勤快,他就猜出了内情。
看着他,温实初总是不禁想起从前常常去碎玉轩侍奉莞常在的自己。
淳常在自入宫后就未曾侍寝,费叔奕和她,好像活成了他梦想中的模样。一个永不侍奉皇上的妃嫔,和一个爱慕保护她的太医。
他悄悄地保护着他们就好像悄悄地守护着当初的自己和莞常在。
可惜,莞常在变成了莞贵人,又变成了莞嫔,现在她是允礼的嬛儿了。
温实初也冲进殿内,伏在地上向着三位娘娘叩拜行礼,“求娘娘高抬贵手,饶过他们吧。”
端妃冷言道:“饶过他们?只要他们不往来,我们便肯守住此事。如今开恩至此,已是仁至义尽!”
温实初看向上座的三位娘娘,知道她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冒了巨大的风险了。
可是,看到跪在一旁像是被抽走魂魄的费叔奕,温实初又痛心起来,“娘娘,让相爱之人生生分离,这难道不比让他们死别更难受吗?”
失去所爱,是钻心蚀骨之痛,在座的妃嫔大抵都不懂。
萱嫔像是被温实初这一句激怒了,撂下话来,“那就去杀了她,干脆利索,选死别吧。”
温实初被她这满口打打杀杀的吓得不轻,情急之下,突然说道:“微臣有一个方子,可以使人假死,七天七夜气息全无,待到七日之后,人便可恢复生机。”
萱嫔和惠妃面面相觑,温实初察觉到了她们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心动,以及这短暂欣喜后漫长而悠远的悲伤。
那一瞬间,他忽然发现,原来,这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想要被囚在这紫禁城中。
萱嫔试了费叔奕的真心,狠心看着他的脸被烫伤也面不改色,不禁叫温实初震动。萱嫔这人,原来狠辣起来也是可以毫不留情的。
温实初搀扶着费叔奕离开,帮他擦了烫伤药膏后便叫他先回府休息了。
他折返回到延禧宫,里头是淳常在刚刚出来,温实初提心吊胆,鼓起勇气还是走了进去。
萱嫔操劳了一日,脸色有些差,温实初见她怀着孩子还要如此为旁人的事费心,有些自责。
“娘娘,微臣这儿有参片,先含一片复复元气吧。”
萱嫔迟疑地含了一片,看着温实初失意地摇了摇头,“温大人,做大夫,你很不错。”
温实初嘴角一抽,扯出一个苦笑,手足无措。
言下之意,就是他做人不太行呗......
“你的假死药,一会儿送到碎玉轩去吧。”
温实初眼光微亮,惊喜地看着萱嫔,立刻叩头谢恩,没想到刚磕了一个头,就听到萱嫔继续说道:“对费叔奕,一个字都不要说。”
啊?
温实初抬头疑惑地看向萱嫔,“为什么?娘娘肯冒险送淳常在出宫,为何不愿成全他们呢?”
萱嫔冷笑一声,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温实初,“是不是你们男人喜欢谁,谁就得心甘情愿地和你们在一起?”
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温实初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的......
嬛妹妹,不是必须回应他的感情的,一直以来都是他自作多情地付出。他们之间,早在上善寺送玉壶的时候,就完完全全地结束了。
兄妹之情,是嬛妹妹亲口所说,一直以来都是他因为误会而傻乎乎唱的独角戏。
那个“永远”像是枷锁套在他的身上,让他以为付出一辈子就能得到她的爱。
其实不会,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