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儿听到她这么说,难过得跪在地上,几乎要磕头哀求她吃一些。
    淳儿看着窗外枝头的鸟儿,然后伸出臂膀,仿佛那鸟儿下一秒就能停在她的掌心。
    她要把心上那个洞里的所有结痂和血茧扒开。
    痛。
    但只有这样,才会有大夫来治愈她,她才能再一次感觉到幸福的痒。
    第273章 番外淳儿篇 痛&痒(二)
    小时候,不想去听先生讲书时,淳儿惯用的借口就是“肚子痛”。
    只要佯装虚弱地躺在床上撒娇,额娘纵使知道她是假装的也会关切地守候在她的床前。
    “淳儿有没有舒服一些啊?”
    “额娘陪着淳儿,会不会好一点啊?”
    淳儿明白,额娘也知道她是假装的。但是额娘从来不会指责她,而是配合她演戏,一整天都陪着她。
    阿玛也会笑话额娘“太惯着淳儿了”,会把她疼坏的。
    额娘却说:“小女儿嘛,总是会撒撒娇的。她这样无非就是想我们疼疼她,淳儿还是个孩子,这又有什么错呢?”
    浸淫在爱里是快乐的。
    而此刻,淳儿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从来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的小猫,骤然扔进了需要厮杀来争食的斗兽场。
    她瑟瑟发抖,她甚至蜷缩在角落不敢动。她又冷又饿,只能装可怜去会厮杀的猫那儿找点儿残羹冷炙饱餐。
    莞姐姐对她很好,好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能得到温暖的栖身之所。可莞姐姐对锦姐姐更好,她比不过。
    穆姐姐对她很好,好得让她有一种还和姐姐在家每天翻花绳、踢键子的轻松感。可穆姐姐对萱姐姐更好,她也比不过。
    欣姐姐对她很好,好得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母亲疼爱的小女孩。可欣姐姐有自己的女儿,总是一脸慈爱地提起她,她还是比不过。
    她该学着当一只永远流浪、没有归处的猫了,淳儿想。
    “淳常在!”
    躺在床上的淳儿猛然睁开眼睛,她撇脸看向匆忙跑进来的费叔奕,他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她的寝殿前。
    淳儿有些想笑,他却气势汹汹地跑进来指责道:“你怎么这样不听话!雨儿说你三天不吃不喝!你想干什么!”
    费叔奕脸上红扑扑的,汗水顺着棱角滑落,眼下乌青。怕是最近照料萱姐姐的身孕费心费神。
    淳儿赌气似的侧过身朝着里面,蜗牛缩进壳里一样躲着他.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懂事,可她的心有个洞。她把血痂扒开,所以血就一直流一直流,疼得麻木了,就不再觉得痛了。
    “出什么事儿了?不开心吗?”
    费叔奕温柔的话语让淳儿顿时心被一暖,她嘴角微微勾起,缓缓地转过身子,盯着费叔奕。
    他脸上的关切很真实,和额娘、姐姐哄她时一样。
    “没有。什么都没有。”
    淳儿轻轻一叹,看着费叔奕露出一个苦笑。她知道,把人轻轻推开,会引得对方更加迫切地靠近。
    “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隐瞒大夫,是求医者最大的不智。”
    淳儿看着他灼灼生熠的目光,突然觉得后背像是躺在一团软乎乎的棉花上。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直直盯着费叔奕,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漫上心头,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沾湿了枕巾。
    费叔奕顷刻慌了,愣了一下不得已地低下头去,自责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之间静默无声,但此刻费叔奕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也看清了淳儿。
    照顾萱贵人的胎也没有忙到不可开交,只是他在照顾淳儿的过程中,缓缓发现自己越陷越深。
    他害怕,他逃避,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了乱麻,便能免去诸多麻烦。
    她是天子嫔妃,他的任何心思,都是自讨苦吃。
    可他是个人,他的心会跳,他还活着。
    费叔奕从袖兜里掏出一方帕子,撇过脸去不忍看向她,手却还是鬼使神差地递了过去。
    “小主五内郁结,伤心摧肝。微臣会勤来给小主请脉的。”
    说罢,费叔奕像逃跑似的慌忙离开,到了廊下才好好地嘱咐雨儿如何安排饮食和用药。
    淳儿紧紧攥着这方帕子,擦了擦眼泪,嘴角却忍不住轻轻勾起。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身在枯井里的囚犯,因自己永远出不去了,所以想要把趴在井口那个好奇的人、每天给她带来新鲜见闻的人也拖进深渊。
    她真坏啊。
    淳儿不禁想。
    可是,一个人太孤独了。永远抬头仰望着井口,等待着他出现,太煎熬了。
    下来吧,和我一起在黑暗里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吧。
    下来吧。
    *
    碎玉轩。
    自莞嫔离宫,这里冷清得仿佛冷宫,锦答应和她就像被遗忘的人,静静地在宫里等死。
    春末,梨花谢了满地,凤凰花含苞待放。
    淳儿遥望着费叔奕送给她的香囊,心满意足地一笑。她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等着定时给她带来宫外见闻的费叔奕。
    不过是什么张家的闺秀嫁错了人,李家的儿子和妻子大打出手,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但在她听来,也是津津有味。
    “微臣费叔奕给小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