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军务忙!”赵姝哪里听的下去,她硬着头皮生硬喊了句,也知道终归错不在他,便又调整好语气,试图缓和:“赵西山势复杂,不是说流民有七万吗,聚沙成塔,匹夫多了也能撼山岳,王孙该慎重些。”
    她声调还哑着,这么垂了头一本正经又软声软气的,瞧着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不敢争辩一般。
    见她耳垂有些红红的,昨夜风情闪过,嬴无疾心头波澜漾开,只以为是粗心,不解女儿家心思。
    他放了杯盏,起身凑近,眼中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煦柔和。
    “我军与流民不会有恶战……”他过去拔开木塞,才要去揽人,赵姝骤然发力,狠狠朝他腹间袭去:“滚开!”
    这一下虽不重,却因他还捏着个敞开的药囊,一时受制,遂生生挨了一下。
    这一下犹如一把利刃,割破了他的幻想。
    有零星墨褐色的苦药撒在他头面间,两个人分坐两头,轿中少女送了他一个惊慌防备的忌惮眼神。
    默然片刻,一室颠簸寂静。
    赫然一声颇响的嗤笑,嬴无疾将药囊塞回,好生放去桌案上。
    一番动作克制悠然,而后他垂眸舐过唇畔苦药,忽而俯身扬臂一捞,也不管耳边惊慌低呼,一个旋身,就将人压到了轿厢厢壁上。
    “怎么,用过即弃,缯侯若是男子,可得辜负多少女子。”
    他仅用了一只左手,将她双腕并拢捏起,高高压过头顶,便任她如何使力也撼动不了分毫。
    语调里依稀还存了分揶揄,刻意要作出轻松玩笑的意态,却因心底里不愿正视的失落钝痛,笑得过于凉薄残忍了,反显出痞气轻薄来。
    “你干什么!”看着他放大的眉眼里,毫不掩饰的恶意,赵姝愈发回想起昨夜的不堪来,她挣不开,周身酸痛愈甚,也不知该如何从这等难堪里解脱出来,也顾不得什么,口不择言就厉斥:“放开!别碰我,狂徒,没廉耻的东西!”
    “缯侯若想叫外头人听见,大可再喊的响一点。”最后一丝希冀破灭,嬴无疾笑意更甚,他一手重重掐在她颊侧,竹筒倒豆子般冷酷道:“真该将你昨夜的模样画下来,不是求着本君来帮你,睁开眼倒骂我狂徒,装清白泼旁人脏水。”
    被捏得嘟起的小嘴堪怜又可笑,见她连话都不能说,嬴无疾满意一笑,眼中略过丝回味,便忽然凑近了附耳说了几乎浑话,分开时挑衅般地在她脸颊上恨恨亲了一口:“倒不知缯侯这样会说勾人的话,容本君再想想,可还有哪句?”
    一时失落愤懑,他细数昨夜情致,没有留情,亦是丝毫没有羞耻的念头。
    而赵姝不同,那些被复述的不堪字词,好似控诉*七*七*整*理着她的放荡荒唐。
    偏她被捏着嘴,动弹不得亦反驳不得。
    眼前人离的极近,熟悉的气息,叫她无法从昨夜的绮梦里逃离出来。
    只觉难堪到极致,又没有丁点反击的法子,无可如何之际,一念灰败升起,她只得轻阖上眼,也顾不得什么丢不丢脸的,无声落泪。
    她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一丝表情,仅有眼角处不停滚落的泪珠。
    珠玉一样纷落。
    第一滴泪砸到他拇指上,溢满了凹凸不平的指甲盖,嬴无疾心口一滞,视线瞬间凝固。
    那一刹那里,他惊奇地看着指甲盖上的水色,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整个虎口被打湿,他猛然间意识到,他又一次惹哭了她,是他欺负了她吗?
    不过是玩笑了几句浑话,就算是欺负吗?
    他瞧不见,自个儿发怒诘问的面目有多么冷酷恶意。
    可他还是到底反应过来了。
    自己说心悦她,想要留她一世,可伤她让她哭的人,也的的确确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脸上的恶意痞气顷刻荡然无存,长眉皱起,他亦没有立刻撤手,却是歪着头长久地注视着眼前少女的悲伤神色。
    他想记住这一刻,在心中默语,往后再不会如此。
    可如今怎么缓和呢?嬴无疾有些无措,他从没这样对过一个女子。
    “两翼已经将出谷的路封死!王孙,轮到我们选扎营的位置了。”
    传令官高亢的声调里带了明显的喜气,嬴无疾立刻撤手,他眸色深远显然已没了方才的无措。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以去岁秦国丰收后的存粮来赢这一场人心,虽不需战,却也要慎之又慎地走好这场局里的第一步。
    嬴无疾沉声报了几个熟知地形的兵卒姓名,让传令官立刻去召集。
    而他掀帘要离去前,还是特地拔开水囊的塞子,递到赵姝跟前,局促却坦诚道:“先喝解药……不知你面皮薄,是我轻狂无状了,既来之则安之,这仗打不起来,等夜里扎营后,我同你赔罪。”
    说着话时,虽语气还有些僵,倒也颇有些后悔致歉的态度,他望着她瞧了良久,亦没等来她的回应。
    轿帘掀起又落下,赵姝饮一口苦药,抬头看他离去的方向时,神色间亦有纠结讶然。
    第56章 流民2
    说是仗打不起来, 夜里扎营要与她赔罪,大军倒确是安顿得出奇顺利,天边斜阳还没有落尽,秦兵就在半山腰上将义军的几个哨窝给剿了, 扎营生火时, 尚还能瞧见半边天幕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