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安贪污一事仅仅只靠他一人和手上的那封密信并不足以给他定罪,也不能将江南的百姓们救出水火之中。
除非位列四品的周景然与他一共进京,两人当堂向陛下呈上罪证,将内里的隐情一齐说个明白。
陛下才有可能会相信英平王与王启安掺和在一起之事。
瑛瑛脸上也露出了犹豫之色,要知晓邹氏之所以要与她们一同回京便是为了与周景然一刀两断。
可如今薛怀要带着周景然一同回京,反倒是弄巧成拙。
临行前一日,瑛瑛便与邹氏提及了此事,谁知已兴冲冲地收拾好自己行李的邹氏却是笑意一僵,怔惘般地盯着瑛瑛。
瑛瑛只好歉意一笑。
邹氏也默契地不再提起要与她们一同回京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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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那一日。
柔嘉公主带队先行,瑛瑛与几个丫鬟坐在后头的车马里。
薛怀与周景然则混骑在一众死士之中。
出了江南之后,绕过陵南与燕州,其间并未遇到什么伏兵。
直到两月后大部队行至毗邻京城的小县城时,柔嘉公主才下令让假薛怀和假周景然骑着马走到她的队伍前头。
在途径京郊外的狭窄山路时,忽见天边狂风乱作,密林的灌木丛里“咻”地射出了几柄乱剑,不由分说地便刺向了柔嘉公主随行的所有死士。
没有预想中的激烈打斗,也没有伏击在暗处的陡然袭击,只有阴狠的突施冷箭,在转瞬间便被柔嘉公主的所有死士都放倒。
柔嘉公主坐在马车也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才红着眼走出了马车,与贴身丫鬟一起去检查“假”薛怀和“假”周景然的伤势。
坐在后头那辆马车上的瑛瑛幸免于难,比起淡定的柔嘉公主,她几乎是泪流满面地扑到了“假”薛怀身前,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
之后,柔嘉公主便愤然地陪着瑛瑛将“假”薛怀与“假”周景然的尸首抬上了马车。
随后她便朝着寂静无声的密林里斥骂了两句:“人都死了,能容本宫将他送回承恩侯府了吧?”
回答她的仍是寂寂冷冷的风声,时不时还会响起瑛瑛的抽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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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任务的暗卫们赶回英平王府报信,为首的暗卫将如何射死在场所有的男丁,以及瑛瑛的表现和柔嘉公主的怒意统统说给了英平王听。
英平王本是在逗弄铁笼里的金丝雀,陡然听得此话却放下了手里的细枝,冷着脸问他:“柔嘉只是愤怒?”
他如此了解柔嘉,更知晓柔嘉对薛怀的一腔情意。
若薛怀当真被暗卫们射杀而死,柔嘉怎么可能如此淡然?竟只是愤怒而已?
不对,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暗卫愣了一息,随后便答道:“回王爷的话,柔嘉公主的确是恼怒不已,还对下属们放话说‘人都死了,能容本宫将他送回承恩侯府了吧’”
话音甫落,英平王却已肃冷着脸走到了廊道之外,立时沉声吩咐道:“去宫里递信,本王要见皇兄。”
他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还是头一次摆出如此冷厉的面色来,直把府里的暗卫和小厮都唬了一大跳。
暗卫正在心里发怵的时候,便听英平王极冷淡地问了一句:“她们已进京了?”
他愈发摸不着头脑,明明是英平王自己下的令,只射杀柔嘉公主随行的所有死士,不能动柔嘉公主一根汗毛,其余的女眷也不必下狠手。
莫非王爷是后悔了?
“回王爷的话,柔嘉公主与承恩侯世子夫人已进京了。”
英平王无力地阖了阖眸子,好半晌只说了一句:“知道了,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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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瑛瑛已进了承恩侯府的大门,薛老太太与庞氏在前厅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听得小厮们通传说只有瑛瑛一人回府,脸上皆露出了担忧之色。
怎么只有瑛瑛一人回来?怀哥儿去了何处?
庞氏率先走到门扉处,瑶瑶瞧见瑛瑛后,连问好也顾不上,劈头盖脸地便问:“怀哥儿呢?”
瑛瑛一路上舟车劳顿,整个人瞧着十分疲惫,却还要强打着精神应付薛老太太与庞氏。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薛敬川也撂下公事赶到了前厅,一双眼紧紧地攥着瑛瑛不放。
“怀哥儿呢?”
瑛瑛缓了一口气,向长辈们一一行了礼后,才道:“祖母、爹爹和娘亲定是担心坏了,夫君去了宫里,待禀告完要务之后必回第一时间会府向诸位长辈们请安,瑛瑛在这儿先代夫君赔礼道歉。”
这话一出,薛老太太面容里的颓丧霎时一扫而空,庞氏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与薛敬川相视一笑道:“怀哥儿和瑛瑛能平安归来,自是最好。”
第36章 帮她
薛老太太与庞氏在确定了薛怀无恙之后, 瞧出了瑛瑛面容里的疲惫,便打发她去松柏院安顿休息。
瑛瑛本是强撑不愿离去,想着咬在长辈跟前尽尽孝, 可她拿着茶盏的手都止不住地发颤, 可见这一路的辛劳。
连对她不喜的薛老太太见了,也肃正着脸说:“你先下去休息吧,这儿用不着你。”
庞氏更是给身后的婆子们使了个眼色, 朱嬷嬷便亲亲昵昵地凑到了瑛瑛身旁, 攀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前厅外领去。
“老太太和太太是心疼夫人呢, 夫人您舟车劳顿,自该好好歇息一番才是。”
瑛瑛见状也不再硬撑,回松柏院洗漱后安睡了一阵。
庞氏心细如发,即便瑛瑛与薛怀身在江南,她也隔三差五地让丫鬟们在松柏院的新房里熏辈弄香。
撩帘一进内寝,瑛瑛便嗅到了满室馨香, 熟悉的陈设布局让她紧绷着的心弦陡然一松。
小桃等人替她拆下了盘发, 洗净了脸上的脂粉,拿沾了桂花油的篦子替她一下下地梳解着乌黑的鸦发。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瑛瑛便昏然欲睡, 意识朦朦胧胧间, 她忆起了在毗邻京郊的萧州一带先一步离去的薛怀与周景然。
他们二人打扮成最不起眼的樵夫渔民, 不知使了多少法子才避过了诸多眼线与伏兵,成功到达了京城。
至于“假”薛怀和“假”周景然则明晃晃地与柔嘉公主同行, 最后死在了京郊的密林旁。
意识朦朦胧胧间,她总是会忆起薛怀与她辞别的那个夜。
清辉般的月色洒进他的眉宇之中, 衬得薛怀清朗无双。
他俯身在瑛瑛脸颊处映下一吻,将手心里的匕首郑重地交付给了瑛瑛, 并告诉她:“你要护好你自己。”
薛怀指的便是从萧州到京城的路途,他不了解英平王的手段,也不能确保他是否会放女眷一条活路。
他不敢赌,却因背负着江南千万灾民的而不得不赌。
瑛瑛知晓,薛怀的心里满是愧怍之意,所以她不能薛怀跟前露出半分异样来。
迷迷糊糊间,她数次像上苍祈祷,但愿她的夫君能得偿所愿,但愿这世道当真能如他期盼的那般清明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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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刚蒙蒙亮时,薛怀才赶在曦光渐明的前夕走进了承恩侯府内。
周景然紧跟其后,两人面容上的峻冷神色如出一辙,走路时的步调更是沉重无比。
薛怀将周景然安置在偏僻又开阔的院落里,两人分别时面目仍裹着肃冷之色,谁都不愿开口提及进宫后发生的事。
最后,还是薛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只对周景然说:“别灰心,我们还有机会。”
周景然的神色里却要比薛怀激动的多,毕竟他为了查出王启安的罪证,甚至不惜负了爱他至深的邹氏。
可当他与薛怀将王启安与英平王通信的罪证交付到陛下跟前时,陛下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了此事一般。
后来英平王的陡然出现更是在顷刻间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陛下对这个弟弟也十分疼惜,甚至到了护短的地步。
薛怀跪在金銮殿里的冰冷石砖上,瞧着上首不苟言笑的九五之尊。
他心里甚至冒出了个极为荒谬的念头——江南水患肆行、赈灾银两落入官员口袋里,这些事陛下明明心里万分清楚,却不肯下死手去铲除这些国之蛀虫。
会不会,这赈灾之银有大半进了陛下的私库?
这样的念头只浮起一瞬,便已让薛怀通身体寒,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与周景然一同捧着失望离开了皇宫。
与周景然分别之后,薛怀便往松柏院走去,此时的薛老太太与庞氏都尚未起身,他也不好特意去叨扰了长辈们。
此时的松柏院正屋里,仍点着一盏影影绰绰的烛火,廊道上并无守夜的丫鬟,薛怀便推门进了正屋。
迎面而立的梨花木桌上摆着一盏凉茶和一碟易克化好入口的桃花糕,另一头的铜架子上则挂着一身干净的衣衫。
几乎是在薛怀刚走进内寝的一瞬,躺在临窗大炕上的小桃便睁开了眼睛,一见是薛怀回府,便慌忙起身要去厢房烧了热水来。
其间小桃的动作皆极为轻柔小心,薛怀瞥了眼架子床上熟睡的瑛瑛,也不由地放轻了些脚步。
简单的洗漱一番后,薛怀便褪下衣衫睡到了瑛瑛身侧。
当他将瑛瑛揽进自己怀中,体悟着与心爱之人紧贴着相拥的温暖之意,疲惫与烦忧才霎时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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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怀再度醒来的时候,瑛瑛已不见了踪影。
他怔愣了一会儿,而后便从床榻上起身,方才下了地,便见瑛瑛捧着一碗茶盏进了屋。
“夫君醒了。”她笑得杏眸弯弯,喜意从眉梢飘入薛怀的心中。
“嗯。”薛怀走到她身前,攥紧了她的柔荑,一副无比依恋瑛瑛的模样。
这可把屋外立着的几个婆子吓了一大跳,她们都是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忠仆,此番赶来松柏院一是为了瞧瞧世子爷的状况,二也是要给世子夫人一个下马威。
说到底,薛老太太仍是对瑛瑛这个孙媳不满意,尤其是知晓了此番薛怀被柔嘉公主所救一事后,她心里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薛老太太暗自懊恼,若是薛怀没有将瑛瑛娶进门,而是顺顺利利地尚了公主,哪里还要以身涉险、去江南辛劳一场?
婆子们方才待瑛瑛的态度也称得上是颐指气使,这不仅是因为薛老太太的态度,更是她们确信世子爷对这个正妻并无多少心爱之意,甚至于冷漠和厌恶。
听松柏院留守的丫鬟和小厮说,世子爷甚至还没有与夫人圆过房,可见世子爷当真是一点都不喜欢夫人。
可若这些传言都是真的,那该怎么解释眼前的这一幕?
婆子们怔然地立在原地,呆呆地从门扉往正屋里头望了过去,正巧能把薛怀揉捏着瑛瑛柔荑的模样瞧了个清楚。
且瑛瑛也没有任何羞赧之意,仿佛是早已习惯了与薛怀这般亲昵的动作。
婆子们还陷在惊诧之中时,却见不远处的薛怀已倾身在瑛瑛丹唇处映下一吻,含情脉脉的明眸里不知透着多少宠溺。
而瑛瑛也察觉到了外头婆子们灼灼般的目光,她霎时脸色一窘,红着脸推开了薛怀,只说:“外头还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