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梳着只有学生才会扎的双麻花辫的姑娘,姑娘发丝间夹杂着灰白,脸蛋儿却是年轻美丽动人的。
姑娘的眼睛乌黑晶亮、饱含水光,像是要哭了的小狗。
“朱家妹子。”王进忠愣住。
“你们怎么能丢下她……”
朱文姝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落在地上。
“她在哪?我要去救她。”
当目光落在聂冰仪身上那一刻,聂冰仪踉跄上前,扶住朱文姝的肩膀:“冷静一点!不要去送死!”
“送死?你说去送死?”朱文姝抬手抹去眼泪,眼圈红红的,“你知道毓殊有危险,说不定会死。毓殊要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跟我说过她在公爵宅邸的……”
王进忠赶紧把话头压下去:“朱家妹子,妹子她肯定不愿意看到当姐姐的遇见危险。你跟我们走,我们想办法救她,啊?听话。”
“你懂什么啊?”朱文姝推开靠近的王进忠,“她不光是我妹妹……我们之间不仅仅是亲情的爱,还有别的爱……她是我心中最特别的,你懂吧?”
朱文姝幽怨的目光看向聂冰仪,聂冰仪下意识后退一步。
朱文姝堂而皇之地说出了她一直以来不敢说出的话。她从未和任何人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与雪代的关系,完全是凭别人猜测。
亲人、朋友可以同时有很多,所以亲情、友情并不是独一份的。唯有爱情,在某一段漫长的时间里,是独一无二。
“聂姐、王大哥,我从前没求过你们什么,只有这一次——到时候把我和毓殊的尸体埋一起吧。”
朱文姝背着大提琴箱,背影果断而凄凉。
“我说她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是因为追上来的那伙人是安国司令金芳珍。那个人喜欢对抓到的人使用酷刑。”
听到聂冰仪的声音,朱文姝驻足。
“对方还是毓殊,那个魔鬼不会让她死太快。剩下的交给我,我会让毓殊回到你身边的。”聂冰仪轻声说,“在那之前,让我再见小雪一面。”
樱井家的嫂嫂生了一个女孩,因为产前孕妇补了身子,婴儿的身子除了体重不足,其他的还算健康。
雪代和阿彻忙着给婴儿擦洗包裹,千鹤却是第一时间来到阿遥的身边关切。眼看着疲倦的樱井遥补了一点糖盐水便休息安睡,千鹤才放心下来。
“孩子怎么起名?”雪代把孩子抱到千鹤身边。
她不知道千鹤是这一家的什么人,但看阿彻与她十分熟识,千鹤又对产妇十分关切,想着总不是外人吧。
“按理说应该由家中的长辈给小宝宝起名,可姐姐(嫂嫂)不会说话、对取名的事又不懂。”阿彻仰着头,看向大人们。
千鹤道:“那就你这个做叔叔的给侄女取名吧。”
阿彻摇摇头:“我想让大小姐或者鸠山医生给孩子取名的。她们可是我们家的恩人。”
“也好,能让她们给孩子取名是我们的福气。”千鹤笑笑。
雪代自知对方说的“鸠山”不是自己,她在一边给产妇开了调理的药。
远处的枪鸣、炮火声还在持续,而且还多了嘈杂的人声。
屋子里的女人、孩子,无一不揪着心。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我去开门。”雪代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手术刀。她从未杀过人,这时候兵荒马乱的,不得不拿刀用来防身。
“哪位?”雪代站在门前询问。
“小雪,是我。”
听见聂冰仪的声音真是意外。雪代开门,看见伤痕累累的爱人、朱文姝、和一个警察模样的男子。看见警察的瞬间,雪代心生不妙,好在她还算镇定,看清了对方的脸。
“王先生?”看见老熟人的雪代笑了笑。
“啊!是我,志村医生!”王进忠高兴地摸着大胡子,志村医生的眼神儿可比朱家妹子眼神儿好多了,当初朱家妹子可是看了好久才认出他。
“进屋。”聂冰仪拉着雪代的手朝屋内走去。
“你受伤了。”雪代瞧着聂冰仪胡乱包扎的腿,“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不用了,已经处理过的。”聂冰仪推辞。
“可是,你这布条绑在外面,我给你换纱布吧。”
聂冰仪还想推辞,她觉得自己的伤处不处理都没意义了。可一看到雪代那张温和的面庞,她心中顿起酸涩。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谁都不知道。
“好吧,你给我处理一下,要快一点。等会儿我还要回情报局。”聂冰仪温和道。
“很忙吗?”雪代手脚麻利。
“晚宴出了这么大乱子,我要回去抓间谍的。”
聂冰仪坐在凳子上,给朱文姝使了个眼色。朱文姝带着一众人去了别屋。樱井彻则拉拉她的衣摆,请她到嫂嫂和婴儿休息的屋子,给小孩取名。
雪代蹲下身子挽起聂冰仪的裤腿。腿中的子弹已经取了出来,不过看样子下刀的手法不怎么样,皮肉有些外翻。
“这腿……谁给你取的子弹?”
“毓殊。”
“她也去晚宴了吗?”
“嗯。”
“她人呢?”
“暂时不在一起。”聂冰仪说,“你和文姝别回诊所。”
“我知道,你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