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陶岭冬自认嗅觉不错,他确信自己方才一定闻到了一缕异香,就夹杂在那阵风里,和先前他被迷晕时所闻到的一模一样。
似乎是要映证他的推测一般,不过须臾,那人便显出了身形。
那人不是傀儡,却也是一身彩条布衣,只是一头长及脚踝的白发梳成了繁复的发髻,还戴了一个粗糙的冠,手持法杖,法杖上的红玉在火光下流动着金色符文。
陶岭冬垂着眼睑,那是一个歪歪扭扭还有断笔的“神”字。
符文最讲究用灵力书写的流畅性,像这“神”字一般歪歪扭扭甚至还中途断了的符文,要么不起作用,要么会起反作用。
如此看来,结合脚下的祭坛和先前的“祭司”,他被绑在这里,必然是成了请“神”的祭品了。
陶岭冬心中冷笑,他现今身陷幻境,反作用的概率虽然小,但如今也应该有一半了,若是加上他不怎么好的运气……
……他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知道。
祭司只是招了招手,周围的傀儡就把祭祀用的牛羊玉帛和瓜果蔬菜统统摆在陶岭冬周身。
而后,陶岭冬便看到那祭司挥着红玉法杖,唱着晦涩古老的歌,最后撩起衣袍跪下叩拜。
所有傀儡都跪下叩拜。
旋即,天崩地催。
一尊神像陡然出世,神光照耀的地方,火浪翻涌,甚至还烧到了不少傀儡身上!
傀儡惨叫一声,火焰中只剩下恶心的蛊虫尸体和未能完全烧烂的骸骨!
“不!不!”祭司发疯似的吼叫起来,似乎对神罚降临这一结果难以置信。
不过此时陶岭冬已然没有闲心去管周遭的惨状了,就在神像出世的那一刻,他体内的灵力就开始紊乱,有一股强悍的灵力在冲击他的五脏六腑,痛苦不堪。
当他的灵力和那股不明灵力冲撞激荡时,剧烈的疼痛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统统搅碎!
第八十九章 同化
剧烈的疼痛使得陶岭冬不由得弓起身子,青筋暴起。
汗水不断从额头滴落,他的眼睫都被汗水打湿。咸涩的汗水不断刺激着双眼,陶岭冬忍着痛,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模糊又惨白的一片。
神像低眉敛目,一脸慈悲,看着分明是一副菩萨心肠,却手指也没有动地杀了一地傀儡,只余下累累白骨。
……或许他也即将成为白骨。
陶岭冬阖上眼,心中自嘲。
这就是四季使遗迹吗?
陶岭冬心有不甘。
潦草活了两世,竟都是如此窝囊吗?徐群轩、徐凰、段佐秋、东帝惊雨阁……!
两辈子,难道都终将死在同一人手上吗?!
上一世,是纪清洲献祭才换得重头再来的机会;这一世,他难道还要靠纪清洲吗?
陶岭冬咬破舌尖。
一想到这里,“纪清洲”三个字就仿佛鲠在喉口,又仿佛要冲破什么桎梏。
或许……他这条命,应该是纪清洲的。
陶岭冬闷哼一声,周身灵力暴涨。
他要去见他。
拼死也要去见他。
要偿命的话,也要偿给他。
缚住他双手双腿的绳索猛然断开,一滴血从他唇角流出,转瞬滴落在地。
陶岭冬衣衫褴褛,脏污的脸颊上现出诡异的黛紫色咒文。
水刃握在掌中,他飞身而上,灵力击打在神像的护体佛光上,佛光霎时碎成碎片!
陶岭冬身法极快,仅有一枚锋锐的碎片割落了他的一缕头发,在碎裂的佛光中灰飞烟灭。
神像抬起一只手,悲悯又冷漠地注视着他。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渺小如蚍蜉。
陶岭冬沉下心,凝起灵力,手中的水刃一瞬间化作千百般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不惧反迎,凌厉而又狠戾地劈向佛像!
灵力化作的刀剑削下了企图捻死他的指节,指节化作流沙,不见踪影;剩下的百般武器更是在佛像的脖颈处撕开好大一道裂口,不多时便统统成了流沙!
巨大的神像发出轰鸣,坍塌。
一股激荡的灵力扬起未消失的流沙,蕴藏着极为恐怖的煞气,陶岭冬再也没有力气维持身形,从半空中摔落。
想来陶岭冬也觉可笑,四季使是神祇,在幻境里却是杀孽缠身。
眼前的景色在迅速消逝,如同烧焦的话本一页一页地翻过,最终定格在熟悉的冰天雪地。
最后一个幻境了吗……?
冬岭?
动用恶咒的反噬来得极快,陶岭冬七窍流血,如同一个血人,灵根已断,丹田尽毁。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身下的雪被血染出一大片瑰丽的红。
陶岭冬头痛到仿佛脑袋即将炸开,恍惚间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抱起,鼻尖萦绕着一缕熟悉的漱神草的香气,沉静温暖。
紧接着,一滴水落在他的掌心,冰凉的触感显得格外真切。
……下雨了吗?
来不及思索,他便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尽毁的丹田、断裂的灵根开始重塑,五脏六腑被湖水滋养,唯有陶岭冬在湖中不断重复的痛觉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不知过了多久,陶岭冬终于从湖中浮了上来。
这是……冰湖。
能杀无数大能,却竟也能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