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浔紧紧注视着她,一字一顿,“我想?做以前我们做过的?事。”
“和以前一样?。”
第27章 相依
靠得太近, 黎月筝的脸颊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呼吸,好?像再往前一步就能吻上去?。
两个人僵持着,谁都没有动?作。良久, 黎月筝终于扭头再次迎上贺浔的视线。这道目光如有实质, 尖锐到仿佛能穿透她。
手指紧紧攥住衣袖, 黎月筝胸腔起伏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啊。”她淡淡注视着贺浔,声音没有分毫情绪, “如果?你不想挨打?的话。”
听到这话, 贺浔先是一愣,继而缓缓笑出声, “挨打?就可以做?”
这话问得轻佻,黎月筝都惊了瞬。
贺浔盯着她,目光似乎在描摹她的骨骼,“黎月筝, 我总得有点?底线。”
我总得有点?底线, 不能回回都如你的意, 怎么都屈服于你。
每每叫她名字的时候, 贺浔尾音的咬字总是很?沉,无端会让人觉得深情。
话音落下,贺浔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
后面的话贺浔没说完, 不过?黎月筝好?似听懂了他的意思,心口突地?一抽。
下一秒,贺浔松开?了黎月筝。
声音带着股疲倦,“想走就走, 别让我看见你。”
-
黎月筝回到旅馆的时候,林思璟和岑叙白也已经结束拍摄了。
方?才回来?的路上, 黎月筝还买了点?晚饭。旅馆里?有个小餐厅,勉强够坐他们四人。
跑了一天,章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光是闻着香气,肚子就猛猛咕噜一声。边分碗筷,边拿个包子咬着。
“正愁不知道吃什么呢,你上哪儿买了这么多好?吃的。”章桐坐在椅子上,动?作麻利地?打?开?打?包盒,“你刚才出去?就是为了买晚饭?”
闻声,岑叙白看向黎月筝,“刚才专门出去?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这么大冷天,你还人生地?不熟的,我回来?顺便买就行,哪还用你专门跑一趟。”
还没等黎月筝开?口,林思璟便道:“你哪有她熟啊。”
话落,几人都看向她。就见林思璟扬了扬下巴,看了眼黎月筝,“月筝不是不就是延水人吗。”
这话说得随意又笃定,瞧着旁边两人惊讶的样子,林思璟一脸错愕地?看向岑叙白,“不是吧,你也不知道?”
见岑叙白不回答,林思璟手上动?作一顿,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不对啊,我和你同年来?《周邮》的吧,当时入职的时候我记得你入职信息上写的籍贯是延水呀。”
林思璟的声音灌入耳朵,像绵密的细流从耳廓流入心脏,所过?之地?泛起阵阵的凉意,又很?快融进血液里?。
空气有几秒的沉默,黎月筝低头整理着打?包盒,眼皮半敛,让人看不分明她的神情。
塑料袋拽动?的声响清晰,黎月筝抬眼的瞬间,瞳孔里?已经没了波澜。她笑着点?点?头,承认道:“嗯,我是延水人。”
章桐一敲桌子,“我说呢,难怪你能买回来?这么多当地?美食。”想到什么,章桐又问:“那这次任务,也是因为在你老?家?所以才接的?”
黎月筝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笑了笑,敷衍地?带过?去?。
“我一直以为你是京西人。”对于这个答案,岑叙白也有些讶然,“之前问你,你只说你一直生活在京西,原来?老?家?是在别的地?方?。”
对于延水县,黎月筝向来?不怎么愿意提及。她刻意地?回避着关于延水县的一切,旁人不知晓也情有可原。
黎月筝点?点?头,“嗯,我也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那你们家?是后来?搬到京西了吗?”章桐想了想,“这么说起来?,逢年过?节我还没听你说过?要回延水。”
说到这里?,岑叙白也有点?好?奇。交往的时间太短,他们的工作忙,谈恋爱的时间本就不多。对于家?庭情况这种?问题,黎月筝同他聊得并不多。岑叙白只是知道她独居,之前也是猜想是从家?里?搬出来?的,并没有深入过?问。
一时间,三双眼睛都朝黎月筝看过?来?。
这个问题让黎月筝有片刻的沉默,她的手指无声抠动?着塑料勺子,唇角弧度很?浅,给人种?淡淡的距离感。
旅馆的公用饮水机是老?旧的款式,出水口破损,不断滴落着水珠,下面用个塑料杯接着。餐厅内安静,只能听到水珠掉下的滴答声。
“我是孤儿。”黎月筝开?了口,声音温和。她的语调异常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小时候是跟着我姥姥一起生活,但是她在我成年前就去?世了。”
“我没什么亲人,大学在京西毕业后直接留在了这里?,也就很?少回去?。”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黎月筝垂下眼皮,目光落在身前的空碗上,手中的塑料勺子轻轻贴着碗壁游移。
“你们不用觉得有什么。”黎月筝微微扬着唇,另一只手的拇指反复掐着食指指尖,“以前的事?我都不在意了。”
那段日子过?去?太久,久到黎月筝都在恍惚,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很?少主动?回忆,偶尔梦中想起,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游离。
延水县,延水镇,还有她生活了那么久的清荷路。
......
初一的那个寒假极冷,严冬难捱,万物凋零,就连黎好?也没能撑得过?去?。
黎月筝成为孤儿那天,一个人坐在医院长椅上从深夜等到天亮。
病房内进进出出,黎月筝从他们不算轻松的表情上,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扇冰冷的病房门内,躺着的是她的母亲。
关于父亲,黎月筝从未有过?记忆。
可尽管黎好?把她保护得再好?,也还是有些闲话进了耳朵里?。
在那些人口中,温柔强大的母亲是被人哄骗的可怜人。背井离乡跟着那人来?到京西,最后却落得个被抛弃的结局。
听说那男人没什么本事?,哄着黎好?给自己投钱,结果?投资失败把家?底赔的精光。黎好?生产的第二天,那男人便跑了。
只是因为,生出来?的是个姑娘。
黎月筝对旁人口中的狗血故事?没什么实感,只是听多了也总有些厌烦。
可她只有黎好?,也只要黎好?。
然而坐在病房门口的那一晚,她连黎好?也失去?了。
黎月筝是被个穿布棉袄的老?太太领回去?的,老?太太又黑又瘦,脸上皱纹遍布,下巴很?尖,唯一精神的是那双眼睛。她佝偻着身子,腿脚不算麻利,不过?倒也稳当。
黎月筝见过?她,就在黎好?去?世的几天前,老?太太背着个破旧的编织袋,风尘仆仆地?冲进病房里?。她进门时身上灰扑扑的,兴许是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棉裤上还有土。
很?多年后,黎月筝仍然忘不了那天老?太太看见自己的眼神。
是小心翼翼的打?量,是明目张胆的埋怨,也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疼惜。
只是当时的黎月筝年纪太小,并不懂那复杂的眼神。
后来?不知她和黎好?说了什么,隔着病房的窗门,黎月筝看到老?太太握着黎好?的手哭了。
干瘦的身体蜷在病床旁边,眼泪糊了一袖子。黎好?那时几乎瘦的没了人形,却也勉强地?支起身子,拉着老?太太的胳膊给她擦脸。
黎月筝那个时候在想,自己和黎好?这爱逞强的劲儿还真像。不然为什么明明那么疼了,黎好?却还能笑出来?。
过?了会儿她意识到,或许老?太太是她的妈妈呢,不然她怎么也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老?太太叫徐素兰,和黎月筝猜的一样,是她的姥姥。
徐素兰带着黎月筝离开?了京西,坐着绿皮火车去?了个叫做延水的小县城。
破旧昏暗的筒子楼,总是堆满废纸箱和矿泉水瓶的小巷,就是接下来?她们生活的地?方?。
黎好?这些年活得窘迫,但东挤一点?西挤一点?,一直在偷偷给徐素兰汇钱,再加上离世前从出租屋挤出来?的一小笔,舍去?料理后事?的费用,剩下的虽然不多,但也够她们生活段日子。
奈何钱不经花,徐素兰白天给人家?打?扫卫生当零工,晚上带着黎月筝一起捡瓶子,才能在供她读书的基础上勉强维持生活。
筒子楼住的人杂,徐素兰出了趟远门,突然就带回来?个小姑娘,难免有风言风语。
黎月筝就读了筒子楼附近的一所中学,筒子楼里?很?多孩子都在那里?。
初中那会儿的黎月筝实在瘦弱,又因着街头巷尾的谣言,没少被同学欺负。只是到底是不愿意给老?太太找麻烦,被欺负成什么样都忍着。
只是有一回,有个男生嚷嚷着难听的话调侃去?世的黎好?和捡废品的徐素兰,黎月筝到底是没忍住。
一次反抗,换来?的是更严重的暴力。
黎月筝浑身被浇湿,关在了学校的厕所里?一整夜。
到底是瞒不住了,在别人的父母在办公室里?扯着嗓子维护自家?孩子的时候,黎月筝只有徐素兰。
当时对方?的父母趾高气昂地?想要掌掴黎月筝,是徐素兰挡在了黎月筝面前。
她那么瘦小的身躯,却毫不犹豫地?护下了黎月筝。
小老?太太拖着装了废水瓶的编织袋,扯着尖锐的嗓子,一副谁上来?就要打?谁的架势,好?像谁都不怕。
他们骂她泼妇,骂她是疯癫的小老?太婆,黎月筝却觉得那瘦骨嶙峋的身躯伟岸的让她眼酸。
黎月筝成绩好?,考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只是日子却越发?紧巴。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徐素兰怕她跟不上营养,越发?没日没夜地?接活,就为了给她赚点?生活费,让她能在学校食堂吃点?好?的。
黎月筝心疼她,就撒谎说在学校食堂帮工,每天有免费的饭菜可以吃。事?实是,她早早去?菜市场用极低的价买商贩不要的烂蔬菜,和那些发?干的馒头片。
高一那年暑假,黎月筝把贺浔带回了家?。
为了不给徐素兰增加负担,也为了让贺浔留下,黎月筝每天晚上都会偷偷沿着街口,去?沿路的餐馆门口捡瓶子,收废品。她没有别的赚钱的法子,只能没日没夜透支体力,写完作业后就借着消食的名头出去?。
她还尝试去?饭店里?给人家?当帮工,可是他们看黎月筝小小一个未成年,二话没说就把她赶了出来?。
那时本只想给贺浔找个暂时的居所,然而徐素兰看着满身伤的贺浔,却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拿出家?里?仅剩的一点?米,给他煮了碗粥。
贺浔并没有长住,不过?却是时不时会过?来?。每次来?,都会带过?来?些东西,有的时候是白花花的大米,有的时候是新鲜的蔬菜,甚至时不时还能有水果?。
背着老?师和同学,他和黎月筝相?伴读书,也帮着徐素兰干活捡瓶子。
黎月筝知道,徐素兰的身体并不好?,她能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脸,能注意到她越来?越不利索的腿脚,夜里?也常常能听到她的咳嗽。
可是黎月筝没想到,她的身体情况恶化得这么快。
徐素兰是在黎月筝高二那年的寒假倒下的。
当时正值春节,家?家?户户都欢喜着过?年。黎月筝却在大半夜蹲在急救室的门口,哭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