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了。”楚逐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我明天就要离开吴水镇了。”
嗯?
拾九愣了一下,虽然早知楚逐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但此刻猛然听到,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不过,她想,他走了就好。
她必须承认,哪怕再云淡风轻,当楚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心中难免还是会有波澜,只有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才能恢复以往的平静。
楚逐认真向她解释:“我还要去南部其他地方巡查探访,到时便直接回京,不再折回吴水镇了。”
“嗯。”拾九点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的确该回去了。”
楚逐这次前前后后在吴水镇待了也有十来天,再加上来回花费的时间,再不回去,朝堂怕都不知这大卫朝的皇帝到底是谁了。
楚逐盯着她因为自己而微微失神的脸,压抑着心底深处的渴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了吗?”
这些天来,他只要有时间就去衣铺打转,想尽各种办法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她只当他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人,他问什么,她解答什么,他买衣服,她照单全收,他只站在那里看,她也让他看去。
眼睛里似乎没有他,对他也没有情绪。
他最害怕的情况出现了,那就是将他当成万千个普通人中的一个。
如果是硬刺,扎个头破血流也好,偏偏是软刺,令他无计可施,只能忍受这样的折磨。
他不知道该如何破除这道坎。
他终究承认,这世界上也有他无可奈何的事。
此时,他万分希望,拾九能对他说一句话,哪怕一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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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追妻记(7)
◎设局(楚逐x拾九)◎
一、二、三——
楚逐静静地看着拾九。
然而, 看到的却是拾九斩钉截铁的摇头,直接了当的回答:“没有。”
楚逐一顿:“好。”
次日一早,当整个吴水镇还沐浴在宁静的晨光里时, 楚逐的队伍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平黎送行归来, 径自来到安乐衣铺,告诉拾九这个消息。
拾九听他说完,眼皮都没抬。
平黎实在忍不住感慨,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拾九这丫头对皇上竟那么绝情……
不过, 瞅着拾九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可不敢造次,默默把心里的话咽了下去,否则不等拾九骂他, 云夕就得把他轰出去了。
到了中午吃饭时,平黎和秋云夕有事先回了家,拾九和绣娘们一块吃了饭, 正准备上楼去时, 叶惜华拉住了她。
拾九心中了然, 跟她进了一间空房间,道:“我就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你今天一上午都是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
“什么都瞒不过拾九姐姐。”叶惜华抿着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 才道,“今天早上,其实我也去送行了, 只是我离得很远, 悄悄地、悄悄地目送他走了……”
拾九顿了一瞬, 忽然十分怜爱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爱得小心翼翼的小姑娘。
她握住叶惜华的手,温柔地说:“你只是暂时放不下他,所以你去送别她,这有什么错呢?你没有做错事,知道吗?”
“拾九姐姐……”叶惜华无比感动,扑到拾九怀里,“我就是怕你怪我还放不下他……”
“怎么会呢?”拾九抱紧她,“爱一个人,总归是没错的,只要……”
只要不像她当初那么傻,就好了。
“只要,不为了这份爱伤害自己,那就没什么关系。”拾九说。
“我明白的。”叶惜华在她怀里连连点头,终是笑了,语气也松快了很多,“其实、其实他昨天来找过我,说开了当年的事,也给我道歉了。十九姐姐,我的心结已经解开了,我现在特别高兴。”
“真的吗?”拾九眼睛一亮,为她高兴,不禁哼声道,“算他还有点良心。”
本以为这种陈年旧事已经没有提起的必要,没想到长行还能主动向叶惜华道歉,拾九心想,这才是她认识的长行,是敢作敢当的长行。
“那一刻,我真的释然了。”叶惜华回想起他道歉时的认真神色,一时思绪便飘远了,无论如何,她没有喜欢错人,当初各有立场,如今也算两清了。
拾九拍着她的背:“你想开就好。”
“嗯。”叶惜华看着窗外斑驳的日光,心头渐渐浮现他离去的身影,眼底却滑过淡淡惆怅。
拾九将她怅然若失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头叹了一声,看来惜华并没有如她所言的那般“释然”啊……
不过,释然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顺其自然最好。
*
自此之后,吴水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冬去夏来,很快便又到了盛夏时节。
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周子安顺利通过会试,又在殿试中高中榜眼,入了翰林院。
因他是抚州人士,这件好事便也很快传回了抚州地界,拾九知道楚逐没有因为那次的缘故为难周子安,而且还认可了周子安的才能,由衷地替周子安高兴。
另一件事,是抚州郡守出了问题,被查出牵扯进了一桩贪墨案,长行作为钦差奉旨前来彻查,并暂时接管抚州一切事宜。
从小到大,长行一直只负责护卫楚逐的安全,从未作为钦差处理过官场上的事,且抚州管辖着吴水镇,离吴水镇也较近,所以拾九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楚逐又开始阴魂不散了。
哪知,长行却是个兢兢业业的大钦差,奉旨接管抚州以来,从没来过吴水镇,并且很快就将抚州的事圆满处理妥当了。
待到接任的新官上任后,长行便利落地离开抚州回了京城,来去如一阵风般,并未如她所想,是借着这件事,帮楚逐另行纠缠之意。
拾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认真反思了自己。
她暗笑自己太过疑神疑鬼,或许是她将那段往事看得太重,将自己看得太重了,所以什么事都联想到两人之间去。
也许走不出来的,是她?
她心中警铃大作,慌得摇头,压下情绪。
看来这些年她远离京城,完全低估了长行的能力,或许长行现在已经不只是楚逐的暗卫而已了,所以楚逐有心培养他,借此事历练他罢了。
是她把事情想得复杂了。
倒是在长行接管抚州期间,叶惜华多次去过抚州,有时候是借着采买布料的名义,有时候是悄无声息偷偷去的。
大大咧咧的秋云夕自然未曾察觉有什么异样,只不过这一切都瞒不过拾九的眼睛。
这么看来,原来长行这次来到抚州,也并非别无意图,不过图的不是她,而是叶惜华。
她没有戳穿和阻拦,只是思虑再三后,便假装不知道此事。
叶惜华已是大姑娘了,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和人生,旁人无权将自己的想法施加在她身上。
况且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现在早已领悟,不干涉他人的想法与选择,即是对对方最大的理解与支持了。
是以,当叶惜华当众宣布她与长行的关系时,拾九已或多或少地有了预感。
那会正是盛夏日中,这天是叶惜华的生辰,大家早早停了衣铺的事,在拾九家中好好地做了一顿饭,聚在一起给叶惜华庆贺生辰。
酒足饭饱,拾九抱来用冰凉的井水浸了一晚上的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碗盛了,给大家消暑解热。
叶惜华却有些心不在焉,面对拾九递过来的西瓜迟迟没有反应,众人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连忙接了过来,却没有吃。
她沉默着,像是反反复复经历了许多挣扎,终是鼓起勇气,倏地站了起来。
“我想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叶惜华眼神慌乱,不敢看向众人,尤其不敢看拾九,颤声道,“我……我与长行公子在一起了。”
说完,她的头便深深地低了下去,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一时之间,除了拾九以外,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叶惜华。
众人皆惊讶于叶惜华和长行这两个看似毫无联系的人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唯有知晓内情的拾九神色如常,眉宇间甚至微然舒展。
看来,她料想得没错,那次一别,叶惜华并没有真正放下长行,而长行的再度到来,反而给了他们崭新的开始。
至于她明知道对于叶惜华与长行暗中往来却不做任何干涉,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一则是相信长行的人品,现在两边已无利害关系,长行应该不会再像当年那么混账,若是对叶惜华有心,那一定是真心了,若是无意,以他的品性,也不至于会欺负叶惜华。
二则,随着年岁越长,她也是越来越明白,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她没有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点江山,一切皆有定数,她只需祝福即可。
在众人震惊不语的间隙,拾九无声地握住了叶惜华的手。
叶惜华一颤,抖着眼睫望向她。
她对叶惜华笑,温柔、体贴、坚定。
叶惜华愣然,随即两人相视而笑。
众人见拾九都已接受此事,自是更没什么好说的,回过神来后便纷纷祝福起来,平黎大叫道:“你们、你们两个——天啊!长行那小子!真是那什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拾九眼波一转,笑道:“我记得我们三人中长行年岁最大,从小到大我们都将他视作大哥,那么——”
秋云夕一下就明白了拾九的意思,也跟着揶揄平黎,大笑道:“那惜华岂不是成了你的嫂子?哈哈哈!快叫一声听听——”
“啊这……”平黎露出天崩地裂的神色,“啊啊啊我一向是把惜华当成小妹看的,这、这怎么可以!”
他一把将秋云夕揽入怀中:“你就会取笑我,惜华妹妹若是我的嫂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嫂子了?你怎么不叫。”
“我无所谓啊,叫就叫嘛——”秋云夕爽快笑着,转向叶惜华,就要来喊她。
叶惜华怎么承受得住这般场面,早已小脸通红:“我去洗碗!”
便在众人善意的打趣中落荒而逃。
不多时,拾九也来到厨房:“哪有让寿星洗碗的道理,放着我来。”
她朝叶惜华走去,笑道:“他们都回去了,你别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