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北以后,他很久不再弹琴。
他从初中到高中,直到大学时被任家找到,忽然恢复了矜贵的身份,他沉默地拒绝改姓,他不愿意改,因为想记住这一笔深重的苦难。
何况改姓过后,他就能遗忘所有的一切,心安理得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生活吗?
可有些记忆他永远都不敢忘记。
与温禧相遇以后,他做过无数个梦。
梦见拥有又失去。
梦见告诉温禧真相以后,撕破伪装,她就会头也不回地离自己而去。
多数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去说爱的。
现在他对她袒露结痂的旧伤口,却收获了心上人眼里的疼惜。
“现在可以明白了,我对钢琴情感复杂的原因?”
他轻描淡写成了习惯。
“时祺。”
温禧认真地捧住他的脸,眼神中满是疼惜。
她不需要听时祺说很多话,就可以理解他的所思所想。如果知道过去是这样,她想他会原谅他所有的不告而别。
多好啊,她永远都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问题。
可惜他所有的话并不能说全,因为他收到的最后一个指令,就是想方设法接近温禧。
而他完美完成了。
第77章 搬家
最后任由情绪发展以后, 温禧被他抱在怀里,断了线的泪珠却比动作快一步流下来。
“没事了,我说这些事, 不是为了看到你流泪。”
时祺笑着, 温声俯在她耳边,热流翻涌, 温禧耳边的肌肤薄如蝉翼,透出丝丝缕缕的红。
世界上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偶尔的设身处地, 已是万分难得。
她想将杯中的酒饮尽, 指尖还未碰上杯壁, 却被时祺不动声色地取过酒杯,自己选的特调微苦发涩,不愿让温禧喝, 让侍者给她拿了一杯甜的草莓奶冰。
“不要喝醉了。你说了,处理好这件事, 下午还要上班。”
他提醒她。
“要记得当初喝醉时的教训。”
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便来赴有她的彼岸。
温禧点点头, 草莓色的光泽折射在玻璃杯中,又情不自禁地开口, 欲言又止。
“倘若我知道了,我当时一定......”
一定会什么?不将他逼迫得那么紧,还是不耍小脾气,不要纠缠他, 不自以为是地说要分手, 究竟是哪个确切的答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不知道当初让你弹钢琴, 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温禧斟酌半天词句,终于将话说完。
甚至觉得自己当初千方百计地纠缠他,拉他拍戏,让他教自己如何演奏,现在想来都是非常过分的举动。
想到这里,温禧便忍不住想要伤心,杏眼湿漉漉的,像刚有暴雨过境。
他背负的过往太深太重,温禧想起当初拒绝他时说的,狠心地说些伤人的话,她很感激他的坦诚,但却不知道这只是其中微小的一个部分。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钢琴还是带给我很多快乐的。”
从小至大,钢琴是他倾泻情感的出口,也是他感知情绪的按钮。音乐是纯粹的,不参杂个人的情感,也不计较得失,所以他后来想通了,即使时智勇做了太多丧尽天良的事,他没有理由将所有的责任去归咎于音乐。
何况,他还有她。
“那后来呢?”
温禧又问。
“不知道了。”
他在任家的引见下获得重新面试的机会,之后便一直在国外生活。
从时智勇对母子举起魔掌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时祺的父亲。
时智勇被保释后,倒是没有什么空闲的时刻找他,他准备充分,足以让时智勇身败名裂的证据,从人间炼狱成长起来的他,年纪尚小,竟能将事情做到这种心思缜密的地步。
“他也不算我的亲人。”
京北大学公开声明将时智勇撤职,他至此杳无音讯,沉寂于人海茫茫。或许任家找过他,让他不要再接近时祺,也或许根本不屑于出面去维护他的生命安全。他也不在乎,除了温禧,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之外。
现在他拥有明亮干净的舞台,所有的人都为他而来,让他光明正大地演奏。
可在这之前,他只有温禧。
她大概永远不会知晓,她的出现,对他而来有多重要,琴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有些爱不需要表达,就让它流转在岁月里,用时间做注脚便好。
他合上眼,视野里就立刻浮现出当时那抹闯入琴房的鲜亮颜色,温禧乌发落肩,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白皙的脸,她带他体验过所有的生活,有趣又鲜活,创造新的回忆覆盖在那些破败腐烂的痛苦之上。
如同在童话里,少年破烂不堪的稻草心被她一针一线补好,就算装作再无所谓的模样,他却还是为她无可抑制地心动。
纯粹的,干净的,轻盈的,所有的美好的集合体,她与他分享自己的生活,对他而言尔尔的烦恼,却能占据她的整个世界。
他配得上她吗?
他理解所有那些变态癫狂的爱,被时智勇言中,艺术家骨子里卑劣的基因在作祟,想将她据为己有的欲也在心中蠢蠢欲动过,在她说分手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是她说要开始的游戏,怎么能单方面地就宣布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