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当时不出手,要等到现在?”宋冥反驳得有理有据:“现在距离犯罪团伙被清剿,幕后主使严继邦的同伙被杀,已然过去那么多年了,幕后主使怎么会到直到现在才突然重燃恨意,开始报复?他的转变,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这前后逻辑难以串联。两者之间,明显缺失了最重要的一环。一定有什么原因,将严继邦的深入骨髓的恨意重新诱发。
他们要查,他们得查。
宋冥薄唇由于抿得太紧,几乎褪.去血色。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严继邦及其公司的资料,深黑的桃花眼中,目光却冷似山巅雪,云间月。
其他人不作声了。
他们只不断将查到的新资料,送至她面前。唯恐惊扰到她的思考。
压力之下,办公室里的空气恍如凝固。哪怕宋冥未尝开口,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能够感受到,有什么正在宋冥的脑海中逐渐积蓄着,只待缓慢成形,便能一霎冲破前方阻碍的关隘。
许久过后,宋冥终于抬眸启唇。
“查一下近两年医院里,被确诊为癌症晚期的患者名单。”她嗓音泠泠,犹如冰川相撞,倏忽迸裂:
“因为我猜,严继邦觉得自己没几年好活了。”
.
不多时,宋冥便在办公室里,听见了拨打电话的声音——
樊甜恬等人已经在联系医院,查询癌症患者的名单了,结果应该很快能出来。简尧也申请了逮捕书,带着石延去严继邦的住址抓人了。
一切都在稳步推进,宋冥的心却仍悬空着。
那种剧烈的不安感,当她在看到工作邮箱里新出现的信件时,猛然被提升到了极致。
那是一封威胁邮件。
威胁邮件的内容,极为简短。仅有简短的几行字,以及一份与之同时被发送到她邮箱里的附件。
附件里是张图片。
图片里别无他物,只有一道疤。
那一道将剑眉从中间截断的疤,宋冥只瞥了一眼,心脏便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将心脏高高悬起的绳索,被骤然袭来的巨力,撕扯得极细极长,恍如一根随时可能断开的游丝。
大得骇人的压力下,细之又细的丝线绷紧如刀。
割开肌肤,勒进血肉。
炸起无尽凛寒。
眉上的那道伤疤,宋冥认得出来——
齐昭海出事了。而且此时此刻,他正被困在幕后主使手里。
宋冥从这个附件中,读出了满满的恶意。因为这道疤痕,正是当年的清剿行动中,犯罪团伙的人负隅顽抗时,在齐昭海身上留下的,最为明显的印记。
这次,邮件寄件人的ip地址,依旧无法追踪。每几秒就变一次,次次不尽相同。
这个反侦查手段,幕后主使严继邦十分精通。
用不着等简尧的人抵达严继邦的家,宋冥已经能够猜到,他们是不会抓到严继邦的。严继邦绝大概率早已带着他的人,转移阵地。
他们此行,必定无功而返。
幕后主使严继邦没打算给宋冥其他选择。要救齐昭海,摆在宋冥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径。
那就是听从邮件里的指示。
“今晚十点半,按照我发的地址过来。不能报警,不能告诉任何人。”幕后主使在邮件里,以齐昭海的性命要挟,命令式的强硬口吻,没有给宋冥留下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
“如果你想他活着,你知道该怎么做。”
宋冥沉下眸色。
窗中透进的天光愈发幽暗昏沉,宋冥放在屏幕前的指尖,缓缓划过桌面,留下道道划痕。
她眼底极沉极暗,而眼前的屏幕又极亮极浅。
明暗二色翻涌不休。
终归于寂然。
樊甜恬打给医院肿瘤科的电话,也在稍后被她挂断。
“问清楚了。严继邦之前确实被诊断为癌症晚期,所以他的转变很可能是受病症刺激引发的……”说着说着,樊甜恬无意间瞅见桌上新添的那几道浅痕,不禁关切询问:
“……宋小姐,你怎么啦?”
“没事。”宋冥微微摇头,不动声色地握住鼠标,关闭了邮件页面。
夜色,在她的沉默中悄然到来。
转瞬将城市淹没。
而十点半的约定时间,也如期而至。
幕后主使严继邦在海边度过了大半生。他诞生于渔村,靠走私挣到了第一桶金,最熟悉的便是云程市的海岸线。因此,他指定的地点,同样位于海边。
那是海边一栋闲置的楼房。
夜色深邃,而整栋楼房都未亮灯,黑黢黢的,与淹没在惊涛里的暗礁同色。
宋冥打开手电筒,借着狭窄的光束一步步登上台阶,走到幕后主使在邮件中与她约定好的位置。然而,楼里空无一人。空荡荡的空间里,她只听到脚底下夜潮的轰鸣。
那海潮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盖过了身后接近的脚步声。
“哒、哒、哒……”
脚步停下的刹那,厉风骤地从身后袭来。
宋冥躲闪不及,顿感后脑一阵闷痛。倒下的瞬间,手电筒脱手而出,滚落在地,在黑暗里晃出一道错乱的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