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溶液中,皆含有相似的化学成分。
而这也恰恰意味着,矿泉水瓶子中所盛放的溶液,大概率是取自那些停运设备里的。
而找到的毒物,也证明了这点。
幕后主使说的没有错,他们在车间设备里分别找到了三批毒物。加起来,是之前的足足三倍。
明天的危机终于解除。
然而,队里没有人高兴得起来。
因为至此,齐昭海的离开,已经成为一种必然。
局长办公室里,潮湿而连绵不绝的雨声渗透玻璃,将整个空间,泡进蚀骨的寒冷水汽。齐昭海最后朝岳局敬了一个礼,然后默不作声地归还警服,解下配枪……
只在将警官证递出去时,他的动作稍微慢了半拍。
仿佛年久生锈的机械关节,在转动时出现了卡顿。齐昭海的指腹似是不经意地,从证件皮套的警徽上摩.擦而过。
警徽浮雕凹凸的纹路,划过他生满枪茧的手指,触感微微发凉。
在仓促的告别里,泄露出一分惦念。
警帽,警服,警官证,配枪……属于警.察职业的物件,一样样被齐昭海叠得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片刻后,齐昭海终是伸出手臂,将这些物件向岳局的方向,慢慢推了过去。
亲眼目睹这个警.察身份,离他越来越远。
岳焱局长没有收走这些物品,也没拿起他一贯爱不释手的保温杯。他只是久久看向齐昭海,半晌,从喉头溢出一句长长的叹息。
都是从一线退下来的人,岳局哪儿可能没意识到,这是来自幕后主事的毒计。
然而,规矩如山。
他们不得不依照制度办事。
“岳局,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接受调查了。”齐昭海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膀。
“等一下,我还有一句话。”
岳局叫住他,嗓音略带沙哑:“祝你早日归队。”
齐昭海眼眶微热,胸口翻起隐隐刺痛。他简短地应了声“好”,便转身往办公室外走去。
暴雨中的天际黑如泼墨,庞大的积雨云沉沉下压,将摩天大厦拦腰截断。厚重膨胀的云层滚动着,酝酿着一场更加强烈的电闪雷鸣。
现在,才只是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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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上的风波,比暴风雨来得更快。
齐昭海刚从这扇门里走出去,不到一时半刻,云程市刑侦队队长被停职调查这件事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人添油加醋地传上网络。
更糟糕的是,这一消息的传播者,似乎有意将此事,与云程市闹得沸沸扬扬的投毒案联系起来。
仗着ip不在境内,他肆意妄为地散播谣言。
大肆抹黑齐昭海和警局的形象。
甚至扬言,刑侦队队长齐昭海与犯罪分子沆瀣一气,纵容自家企业以投毒大肆敛财。而在齐家企业发现的毒物,则成了他最好的造谣证据。
辛辣恶毒的语句,句句如刀。
配上触目惊心的标题和标签,杀伤力可想而知。
谩骂、侮辱、质疑……密密麻麻的跟帖发言,宛如无数小刺,在眼球纤维膜上刺进难以忽视的疼痛。
齐昭海禁不住攥紧手机,指节用力到微颤发白。这个用来帮助人联络的工具,此时仿佛化作某种可怕的凶器。一个个长着尖牙毒刺的字眼,缩在里面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冲破薄弱的屏幕,啃噬他的骨骼。
他不用猜都明白,这件事出自谁的手笔。
市局不可能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只有编排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才能够大概知道,事情按照他的预期,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谣言止于智者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概率小得离谱。
在愈演愈烈的舆论狂潮中,造谣只会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逼真。不过这么一会儿,网络上甚至传出,齐家企业内部早在之前已研究出解药,只待全市沦陷以后,就会将解药以高价出售的种种谣言。
被扣上一顶危害公众安全、包庇犯罪分子的重大罪名,不管对多大的公司,都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产生的影响,太坏了。
齐昭海不敢查看公司的股价,就算看了,想必也是一落千丈。
齐昭海握着手机的五指,紧了又紧,几乎忍不住想为他们争辩的冲.动。他能忍受对他群起而攻之的非议,却无法容忍,波及到他亲人和家族产业的盲目攻击。
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有什么错?
他勤勤恳恳管理公司的父亲和大哥,又有什么错?
被伤及的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和他齐昭海之间的关系,就在幕后主使的煽动下,被诋毁至此。
何其无辜!
当齐昭海再一次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举起手机,准备解除锁屏,点进那个充斥着责问唾骂的舆论场时,眼前的手机屏幕,却蓦地被人遮挡住。
宋冥以手遮住他的手机,眉眼淡如墨笔勾描。
她面容是疏冷的,情感是浅淡的,即便真切地关心着齐昭海的感受,宋冥嗓音也一如既往的理智冷静,却又不容置疑:
“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
糟糕的一切,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