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云的声音越发低了,细弱到似乎能随风散去,她用手拨开了自己颈部的冰刃,兀自坐在地上双手环膝歇了起来。章鹤川这次并没有阻拦,只是眸光一直紧随着她,似乎是担心她突然暴起逃走,见她只是蹲坐在了地上,这才又将自己的剑锋对准了她。
高清云有些浑身无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腿脚似乎在逐渐失去知觉。她用手捶着小腿和臂膀,一面抬头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讨饶道:“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在你们这两个大男人手里逃走吗?更何况,那位礼王......不,王叔,既然您早有准备,想必周围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我这个人呢,最是有自知之明,这种难于登天的事我是不会去白费力气的。”
她锤了一会儿,撑着自己逐渐冷硬的小腿,想要调整个位置,“哎哟,况且我为什么要跑,不管王叔是要杀人泄愤还是谋权篡位,杀一个我不仅毫无用处,还会在事成之后落人口舌。毕竟,手刃亲侄的罪名可不小,到时候天下众多悠悠之口,王叔可想过要如何堵上?”
礼王原本笑着的月牙眼更压低了几分,眸中充斥着的那么点轻视也收敛了几分,他看着自己这个没见过几面的侄女忽地感慨起来。倘若当年阿瑶跟了他,那么,他们也会有一个像高清云一样的孩子,被宠得心无城府却并不愚蠢,哪怕身处绝境也不会自暴自弃。
想到这里,礼王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可是忘了自己在都城中的名声,那是人嫌鬼厌,朝中大臣和几大世家对你不满已久,长公主殿下何来地自信,在本王杀你祭旗之后,会惹来天下人地口诛笔伐呢?”
高清云不说话了,方才她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想着哪怕这人要谋朝篡位,这嗜杀亲侄之事到底也不敢随意做下。只是她却忘记了自己因为这个‘江暮云’早已成了都城各大世家中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思及至此,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也没了,她转过头看着江暮云,“所以,往日我那些讨你喜欢的举动,分明极为荒唐,你却并未阻止,反倒是不是露出动情欣喜的模样也是在做戏?”
高清云没有等到他回声,只是默默地将头转回去,垂眸看着湿漉的地面,那精致地绣花鞋上绣着的金线早已被污泥沾染,想来是洗不干净,以后也不能再穿了。
她自言自语道:“怪道我经常觉得哪里违和,分明是出家之人,遇到这样的事,不仅不劝解阻止,反倒是有意纵容。任由我作天作地,把整个都城搅得昏天暗地,连高行也这个皇帝也被我给拉进来,你也只是淡淡的一句,‘公主殿下开心就好’。”
她每说一个字,章鹤川的眉头就收紧一寸,一双剑眉星目在夜色下是格外深情。这人好似就是这样,生的一双含情眼,眸光似是盛满了整片星河,对于高清云这种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人,根本不需要多做举动,便可轻易拿下。
“我还真是蠢得可以!”高清云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朝着他的方向掷了过去,那泥巴砸中他的腰腹,又顺着方向滚落在他脚边,一袭干净整洁的青衫霎时间失去了它原本出尘的仙气。
章鹤川没有生气,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判断着什么。随后他将长剑收回剑鞘,随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便附身一礼,朝着槐树方向道:“殿下,药效已经起来了,若是要杀她祭旗也不若给她收拾一番,如此狼狈模样全无半点公主的仪态,想来将士们瞧见也会心生疑虑。”
药效?高清云这才发现自己方才那小腿不适并非是她的错觉,而是早在之前就有人给她下了药。只是倘若要杀她,为何还要将她绑在这里,从她失踪到现在想来也过了几个时辰,耗费如此大的功夫和时间,仅仅只是为了要让她死个明白?
礼王瞧了一眼高清云,冲她道:“虽说你是那个人的孩子,可你身上到底流着你娘的血。脾气也不似高行也那般让人厌憎,不若你认本王为父,到时候再亲自砍了高行也的人头,本王登基后,你仍旧是这大越的长公主,章鹤川也仍是你的夫君,如何?”
高清云有些茫然,方才还要杀她,后来又莫名其妙扯到她那个早死了的娘,还有那个老鬼爹。这是一出古早爱而不得的戏码吗?不过,她高清云可不是什么三观不正的人,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手刃至亲的人,于是她果断答道:“好啊。”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原本还想继续劝告的礼王顿时沉默了,他同章鹤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不解和震惊。一时间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该先幸灾乐祸自己即将看到王兄的两个孩子自相残杀,还是怀疑自己这个大侄子的脑子有什么问题。
虽说两个侄子关系不好的消息他早有耳闻,可是能做到亲手手刃同胞手足的,还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这高行也当皇帝当得一塌糊涂,这做兄弟手足也如此失败?
“怎么?我答应了,王叔要反悔吗?”见他不说话,高清云连忙追问,一副生怕他改口的表情。
礼王有些尴尬的咳了几声,低头在地上扫视一圈,最后挥了挥袖子,朝着章鹤川道:“去,带公主洗洗干净,身上这么脏跟外面的乞儿一般,这要是让你这副模样杀了越国皇帝,只怕到时候大家还以为你是个趁乱抢功的小将。”
说罢他便一个闪身消失在那围墙的阴影之下,只留高清云和章鹤川大眼对小眼。她看了那个负心狗几眼,面上忽地展露一个妩媚的笑容,抬起一条手臂,娇声道:“有劳这位章......公子了,本宫身子无力,还烦请公子带本宫前去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