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不用找。】
短短一行字在他口中滚了几个来回,夕阳洒在信纸上,墨蓝色的笔迹泛出不明显的光泽。
肖誉的字体和本人性格大相径庭,撇捺横折间透着张扬与恣意,使人联想到在篮球场上追风的少年人。
这几个字写得一气呵成,最后那个句号画得圆润没有缺口,他甚至能想象肖誉落笔时有多审慎,这是肖誉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他下意识看向窗边,卧室的落地窗是不规则的,有一个凹进去的豁口,他一直觉得是房子设计上的失误,那日肖誉拎着他的琴盒放进去,冲他很淡地笑了一下,说:“刚好,原来是给我的琴量身定做的。”
而现在,那里空无一物,肖誉把大提琴带走了。
再扫向信纸,他从几个字里揣摩出了“分手”的含义,不禁觉得肖誉委婉又狠心,给他关上一扇门,却给窗户开了一条缝,他能看到光但永远无法拥有光。“哗啦”一声,信纸在他手中揉成一团砸进垃圾桶里。
他打开手机拨号,平静地说:“给我找一个人。”
第56章 “肖誉,我对你不好吗。”
深秋时节,4a级景区的中华银杏园里宾客如云,园林占地近万亩,几乎每棵银杏树下都有为其驻足的游客。
白色口罩,白色棉服随性地敞着怀,里面套一件灰色连帽卫衣,浅色牛仔裤和运动鞋,很普通的搭配走在中央大道上却非常亮眼。
男生正举起手机拍树上的银杏叶,寒风拂过,他拉起外套的拉链,心情很好似的自拍了一张,却是由下到上的死亡视角,照片上一半是白色口罩,一半是满树的银杏,夹缝中才能窥见一双好看的下垂眼。
肖誉把拍好的照片分享给方知夏,对方很快打来电话:“你还有心思出去玩!”
大嗓门传出来,肖誉着急忙慌地戴上耳机,提醒道:“小声点,我们音乐生的耳朵很宝贵。”
“季云深人不错这句话,我收回!”方知夏声音小了,气势并没有减弱,“我是看清了,季云深就一自大狂,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被禁赛——对了,他坦白了吗?”
肖誉顺着主干道溜达,有点走神:“坦白什么?”
“我真服了!你听没听录音啊?我去找周允诚的时候,他们俩就在办公室说去欧洲的事,从越早越好的航班,说到住哪个酒店!有什么事需要一个总裁和副总亲自去啊!”
“公事出差也不稀奇。”他心平气和地说,“周允诚那种性格需要自己的空间,你别逼他太紧了。”
方知夏无语了:“季云深没跟你说过吗,周允诚是他前男友。”
嘶……他脚心一痛。
抬脚拨开地上层叠的落叶,下面竟埋着一块尖状的石头,他一脚踢到树坑附近,自言自语:“藏得好深。”
“你不怕他们俩死灰复燃吗?”方知夏正在气头上,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输出,“再说,他们俩要是清白的,为什么不主动告诉你?!”
“他们的事和我无关。”
许是他冷静得过了头,电话那头也安静了一会儿,神经大条的方知夏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一阵秋风吹过,几片银杏叶飘了下来,肖誉伸手接住一片端详,叶子顶端脆黄末端青绿,尽管颜色各不相同,放在一起却和谐漂亮。
“我不知道,”他轻声说,“没想好。”
其实他还想问方知夏怎么办,听话里的意思好像对那两人曾经在一起很介意,那方知夏还要继续追求周允诚吗?
但他没有问,他连自己的事都没想明白,更别提给方知夏出谋划策了。
其实从季云深出国的那天起,他们几乎就断了联系,他刚好可以在没有季云深生活痕迹的地方厘清思绪,但他越想越混乱,时至今日,已经想不明白对季云深是怎样的感情了。
把“擅作主张推他到台前”这件事当做分手理由,对季云深未免不公平。可他过不去心里的坎,想到季云深就会想起这些经历,谁会来心疼他呢。
最在乎的名誉被抹黑了,最看重的比赛被禁赛了,最想要的前途被毁掉了,哪怕环树已经找公关清理了网络环境,但他在圈内人眼里依然是最卑贱的形象,在协会眼里更是违反公共道德的社会蛀虫,他现在除了满身脏污一无所有。
他不愿告诉季云深禁赛的事,因为他既不想看季云深内疚,更不想看季云深的“不以为意”,摆出一副轻易就能解决的样子,好像他为之伤心欲绝的事,和少吃一顿饭一样平常。
他宁愿自己消化,也不想让季云深再掺和进来。
天色渐暗,他随着人流往大门口走。
已经忘了这是出来玩的第多少天,他卡里有之前存的各种兼职的薪酬,刚好拿来外出旅行。这些天他几乎打卡了全国最著名的银杏景点,手机里拍了无数照片和视频,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十六岁那年,谢景谦为一个重要项目忙碌,整天早出晚归的不着家,彼时他青春期爱犯浑,没少和谢景谦吵架。
架不住他撒娇耍赖,谢景谦答应他:“等爸爸忙完这阵子,咱一家三口去香山看红叶,或者去杏园看银杏,好不好?阿晏想看什么,爸爸都听你的。”
“等你忙完我就不想看了。”
该是嗔怪的口吻,他却说得十分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