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砚几人会跟着江潇宁一起下来,就是因为登云梯的事。
走登云梯这一事对常人来说没有什么,只要意志坚定,不受过往的幻象所迷惑,便能顺利通过登云梯,抵达山顶。
修道之途坎坷,非心智坚韧者无法踏上这长生大道,这也是天衍宗设立登云梯来筛选一轮弟子的初心。
连自己心中幻象都无法抵抗的人,自然会在修行后某一天某一日时,迷失在自己的贪欲里,堕落成魔,再无法踏入正途。
只是登云梯的考验放到任何一人身上他们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放到晏还真身上……
谁都知道,晏还真身上有一缕魔气。
魔气本就能迷失人的心智不说,登云梯里的幻象虽不必心魔,但也会放大人的欲念和不堪。
晏还真能在这么多年来不受魔气侵蚀,维持本心,已经是让一群人惊异的存在了,但要是入了登云梯,被其中幻象所惑,一时失守本心,被魔气趁机入侵的话……
但他不仅入不了天衍宗的门,玉鼎真人的关门弟子,也是当不成了。
因此在听闻见江潇宁需在拜师前走一遍登云梯时,周陆生和一众弟子都面面相觑,最终看向了段明砚,“师兄,潇师兄能走登云梯吗?”
即使回到了天衍宗,周陆生也仍然习惯称呼江潇宁为“潇师兄”。
江潇宁如今的用名是晏还真,他屡次称呼“潇师兄”自然引起了其他弟子的疑心,纷纷伸着脖子把脑袋探了过来,极其严肃的要他如实交代是怎么一回事。
在数名弟子的诘问之下,周陆生一本正经的回复了江潇宁别名,小名叫潇潇,几名弟子恍然大悟,开始跟着周陆生一起改口。
如今听闻江潇宁要走一趟登云梯,周陆生之外的几人自然生了忧心,“是啊,季师兄,潇师兄要走登云梯的话,会不会……”
开口的弟子没有把剩余的话说出,可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剩下的半句。
“如果潇师兄真的过不了登云梯,不受宗门承认,玉鼎真人也……”
也无法将江潇宁收入门下。
一群人忧心忡忡,无一不在担心江潇宁要走登云梯一事,开始七嘴八舌的出起注意来。
“潇师兄身份特殊,不能省略这个流程吗?”
“怕是不能,登云梯是每名弟子上山的必经之路,就是玉鼎真人,也不能破了这个规矩,潇师兄必走无疑。”
一群人开始沉思。
片刻后,一个小机灵鬼出了声,“不如我们……”
几人不自觉的耳朵凑了过去。
“我们……动点手脚,如何?”
可登云梯不是几人能用法术掩耳盗铃的地方,作弊的计划因此很快便被驳回,他们又重新唉声叹气起来。
直到有人终于发现不对,本应该最担心江潇宁入不了天衍宗的段明砚面对此事却由始至终都一声未吭,纷纷投去了目光,看着几人瞎忙活的段明砚才悠悠开了口,“放心,你们潇师兄过得了登云梯。”
他们不可靠又可靠的大师兄发了话,周陆生等人虽然将信将疑,但因为江潇宁不在身侧,无法法证实,只能将信将疑了下去,直到收徒的这日来临,他们将江潇宁送到了山脚下,眼神明亮。
“潇师兄,我们在山上等你。”
来天衍宗不过十日,他们与他熟稔的程度便不亚于周陆生。
江潇宁清楚这其中的原因,有在他来之前,段明砚和周陆生便已经在宗门里说了晏还真的事迹,引得不少宗门弟子恼火,忍不住为他叫屈的缘故,但更多的,他知道是别的原因。
“会的。”
在“等你”二字的话音落下,江潇宁点了点头,很快,辰时到来,人群散去,他也登上了这远望如同直闯云霄天梯的登云梯。
一层。
踏上去的一刻,周围一切的景色像被恍然间被隔绝了一般,只剩一片茫茫的虚影,江潇宁知道这便是登云梯的幻象,他又往前踏了一步。
两层。
长阶数百层,他一步步向前走去,终于在走到第十层时,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茫茫虚影,而是出现了一间小虽温馨的木屋。
木屋里,相貌俊朗的男人和面容姣好的女子正一起逗弄着怀中婴儿,眼中满是柔和和慈爱,江潇宁不意外面前出现的场景,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他看见了晏还真的一生。
五岁,床榻上,病重的女人将身侧的男孩交付了身穿灰袍的中年男人手中,男孩的手被中年男人牵起的一刻,她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七岁,独自住在破屋里的晏还真时常在夜里被冷风冻醒,没有被褥也没有保暖衣物的他一人缩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直到天亮。
九岁,他小心翼翼捧着手中的东西,敲开了秦玉的房门,房门打开的一霎,他还没来得及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便被狠狠推了一把。
男孩因此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手里江潇宁未能来得及看清的东西和眼角溢出的泪,一起落到了地上。
十岁,收徒大典上,单灵根被测出的一刻,高台上的玄道真人,视线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亲传弟子的话传来,男孩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光亮。
十一岁,十三岁,十六岁……书上的文字在这一刻变成鲜活的画面,将所有不堪的过往展现在江潇宁眼前。
江潇宁静静注视着,抬脚往上走去,每走一步,画面便消失一副,直到所有的景象的消失,茫茫虚影也在瞬时如云雾散开般遁消,十余阶的长梯展映入他的眼中,江潇宁看见近在咫尺的山顶,也看见了山顶上,一张又一张的熟悉面容。
他们正笑着与他对视,等待着他走完最后的一段山梯,谁也没开口,像等了很久,又像他只与他们分别了一刻。
这些都是他来天衍宗这些时日里所结识的弟子们。
万里无云的长空中鹏鸟飞过,留下长啸的鸣声。
江潇宁忽而一笑。
诸天气荡荡。
他向着山顶走去。
我道日兴隆。
第116章 修仙里的小可怜(二十四)
走上登云梯后,江潇宁成功入了玉鼎真人的门下。
拜师的仪式选在太清殿内进行,江潇宁叩首奉茶,在玉鼎真人将他奉来的茶水饮尽时,一枚通体雪白的亲传弟子玉牌也落到了他的手中。
江潇宁将其接过,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先前恭贺过一回他的弟子又欢喜雀跃的围了上前,祝贺起了第二回 ,“潇师兄”的称呼也陆陆续续变成了“潇师弟”。
“恭喜潇师弟。”
“恭贺潇师弟!”
“潇师弟今日入我天衍宗门下,以后就是我天衍宗的人了,谁也欺负不了。”
一名长相俊秀的青年开口,他身负巨剑,目光明亮,“以后就请多指教了,潇师弟。”
那是天衍宗真正意义上的大师兄,江潇宁识得他,名唤周岭,他正要回对方一声“请师兄指教”,没想身侧弟子在此刻躁动了起来。
“是了,没错,以后谁也不能欺负我们潇师弟!”
“没错没错,再有不长眼的来收拾潇师弟,我就揍他丫的!”
他们正因周岭的前一句思及到了什么气氛不已,有弟子甚至挥舞着拳头在空中比划起来,江潇宁看在眼里,不自觉弯了嘴角。
他们谁都知道晏还真的过去,可谁都不会在他面前提及。
或许这里才是他的最好归宿。
大殿里的弟子还在吵闹着要给欺负他的人如何来上一拳,江潇宁侧过身,看见了人群之外的段明砚。
对方并未在他收到亲传弟子的令牌时和一众弟子蜂拥上前恭贺,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于人群外无声的注视着他。
江潇宁眨了眨眼。
两人就这么相互对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用说,直到他听到人群前方的响动,收回视线,向前望了过去。
“还真。”
玉鼎真人不知何时从高座上走了下来,来到他的跟前,目光慈爱,“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师门了。”
这里便是他的师门。
江潇宁顺从的低下了头,他说,“是,师尊。”
在天衍宗的日子便这样一日日的过去,得了玉鼎真人的真传,从前被散养,没有从玄道真人身上习得任何术法和剑式的江潇宁很快便有了突破,修为从筑基后期一跃而至筑基大圆满。
突破的消息传出时,除去玉鼎真人和段明砚,听闻见此事的弟子无一不瞪大了眼,嘴巴张得能吞下一颗蛋,“什……什么?三……三个月,潇师弟就……就从筑基后期突破至了筑基大圆满?!”
他身边的弟子倒是接受良好,拍了拍对方的肩,“不然玉鼎真人怎么说潇师兄是天纵奇才呢。”
有了“天纵奇才”四字,那名因为江潇宁神之修炼速度而深受打击的弟子好受了些,正要哀怨的叹一声气,便倏忽想起了江潇宁原先所在的宗门,一时间火冒三丈,“那什么破宗门,潇师弟这等百年难见的奇才不珍惜便罢了,竟然还唤他魔物,真是一群有眼无珠的家伙!”
听他提及,另外一人瞬时也气恼起来,应声附和,“不错,那什么无极宗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敢如此苛责潇师弟的?!一群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最好别让我撞见,不然我遇见一个打一个,遇见两个打一双!”
天知道他在听闻周陆生添油加醋的讲述江潇宁在无极宗悲惨过往时有多冒火,痛骂了一番那什么闻所未闻的玄道真人,还有其他一群长了猪脑子的弟子。
等把这些骂到日上三竿,唾沫都喷没了的时候,他转头便添油加醋的和别的弟子讲了这一事,引得新一轮弟子生出火气,扭头和下一人说。
事情便这样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的传遍了整个宗门,而在经过一层又一层的弟子添砖加瓦的生动描绘下,传回周陆生耳中的故事,已经和他传出去的两模两样了。
因此在段明砚对他说出宗门当下传得热烈的“晏还真每日遭受毒打”的传闻时,周陆生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又很快正色道,“季师兄,虽然那无极宗是没对潇师兄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但他们也实在欺人太甚,该受这个口诛笔伐!”
段明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潇宁来时,殿门口才围堵了一群打探到消息,特意从学宫里逃课而来的弟子,不是在为他愤愤不平,就是在为他愤愤不平。
“什么无极宗,我看是脑子有泡宗!真是可恶!”
“是,没错,tui!”
来时他们便因为江潇宁的悲惨过往对他格外热切,如今经过数把月的相处,发现这潇师弟简直是完美的化身,一颗本就打抱不平的心自然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对那一群人大施拳脚,埋头痛扁。
而此刻还在对着一伙人怒骂的弟子,怎么也没想到,机会说来说来。
在即将来临的三年一度论法大会上,他们在论法大会榜上,看见了差点就被埋没在数百个参会门派里的“无极宗”三字。
若是放在往日,天衍宗的弟子自然不会瞧得见这个无声无名的小门派,就算有看见的,也是转头就忘。可他们刚经历过江潇宁一事,对“无极宗”这三字格外敏锐,一眼便发觉了对方在此刻论法大会的参会门派名单,天衍宗瞬时起了波澜,一群弟子开始磨掌擦拳。
“这次论法大会,我们要为潇师弟报仇!”
“为潇师弟报仇!”
几人齐齐呐喊,忍不住又嚎了几遍。
“为潇师弟报仇!”
“为潇师兄报仇!”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