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枭没拦着,也懒得拦。
正当他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身后的墓门响了
沈子枭转头的瞬间,只见沈子杳正发了疯地向他扑来。
沈子枭的人也死伤过半,剩下的人都在他的前面一字排开,只防纪敏骞的人,不承想沈子杳还能出来,都是一怔,等想要去拦,却已经迟了。
“当!”一声兵器碰撞的脆响。
高树从天而降,替沈子枭挡下了这一剑,而他手中那把刀,因承受了太大的下挫之力,赫然断成两截。
其余人这才有所反应,纷纷上前,拿下沈子杳。
受了伤的沈子杳很轻易便被人制伏,沈子枭看也不看他,只问高树:“你怎么来了。”
“奴才听见动静,在旁边观察了片刻,发觉是您来了,又见骞王小动作,这才冲出来护驾。”高树道。
沈子枭拍了拍他的肩:“多谢你。”
高树微愣,对他颔了颔首。
沈子枭又转头看向沈子杳。
这个人如今如此落魄,像条狗一般被人架着脖子跪在他面前,眼睛像是嗜血般红,想必心里恨极了这个结局。
沈子枭很努力地想要回想起从前那个温润闲散的王爷模样,却无论如何只能想起一张模糊的脸。
人的心黑了,面相也就变了。
连面无表情都透出奸诈邪恶来。
有些问题看似很蠢,可事到临头,总要问个清楚。
沈子枭再次抽出那如虹剑,用剑抵着沈子杳的喉咙,问道:“你为何要谋反,你已是王爷,普天之下比你尊贵的也没几个人,太子之位、皇帝之位就这么重要吗。”
沈子杳冷哼一声:“你也当过人下人,怎会不知地位尊荣犹如为官做宰,自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追名逐利,好似夸父逐日,不死不休。
可是人能握在手里的东西终究是有限的,就算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帝王,也会有所舍弃和爱而不得。
沈子枭感到悲凉,他很想问他“你后悔过吗”,话在喉头,想起王依兰母子。
思渊出殡那一日,王依兰和佛生跟在后头,三步一叩首,就这样跪到思渊的陵墓。
一路上多少看热闹的百姓对她指指点点,可她目不斜视,该跪就跪得响亮,该站就站得笔直,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坚持自己最后能做到的那一点点正义,始终向前。
他终是多废了一句话,问道:“你便始终都没有考虑过你的妻与子吗。”
沈子杳猛地抬头,脱口道:“你别杀她!”
他死死瞪着一双眼,绝望地看着沈子枭,第一次露出了后悔的神色:“错都在我,是我高估了自己,我输了,合该受死,可兰兰佛生是无辜的!”
沈子枭心里痛了一下,怜悯看着他:“你何曾想过思渊无辜,琥珠无辜?”
沈子杳面色铁青,咬紧了牙关也止不住地颤抖,他无助地说:“早从安阳我就后悔了,可我没有办法!我只有活着才能再和他们母子相见!杨无为已经被杀了,我只有答应宋琅杀了你,才有一线生机!”
沈子枭抬了抬眸,在听到杨无为已死的时候,表情变幻了一下。
他没说话。
沈子杳心里乱得要疯,想到什么,突然跪地磕头:“你放了他们!实在不行,只放过兰兰一个人!求求你!求求你!”
头骨撞地的声音,听得人一阵发麻。
沈子杳不住地磕头,又快又狠又急切,如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沈子枭眼眶已然发了红,可那握剑的手始终未颤,正如杀他的心也始终未变。
突然,沈子杳停住了,手伸向怀中。
沈子枭目光一凛,接着将剑往前一送,“嗤”的一声,割断了沈子杳颈部的动脉,鲜血汩汩流出。
沈子杳的手还没来得及从怀中拿出来,就这样瞪着眼睛,倒在地上。
他抽搐着,眼底涌出一滴泪。
沈子枭蹲了下来。
沈子杳竭力看向沈子枭,显然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头一歪,彻底倒在血泊之中。
沈子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尸体,将如虹剑重新收鞘,又伸出手,想看一看他怀中究竟是什么暗器。
他先把沈子杳的手拿出来,才伸手进去,一摸,愣住了。
竟不是什么暗器。
而是一封写着“吾妻亲启”的信。
沈子枭怔了怔,又瞥了沈子杳一眼。
见他瞪着眼睛,终是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他眼皮的那一刻,竟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顿了顿才把他的眼皮合上。
第142章 宋琅之死(上)
◎沈子枭杀入宫里!!!◎
“陛下, 想必宁王他们也看到陛下的响箭和信号烟了,事不宜迟,还是尽快赶去宫中为宜。”有人翻身下马, 朝沈子枭走来。
来人正是朔月女王阿依慕。
自从赵华霁瞒着江峻岭将江柍的消息递给沈子枭的时候, 沈子枭就开始暗暗筹划这一切, 他让厄弥琥珠等人扮作商队混入郢州, 这段时间以来,暗中与宁王和萧山联络。
宁王和萧山都已经走投无路,几乎没有挣扎便接受了厄弥的提议, 归顺于大晏。
他们手里掌握着大昭最后一批还效忠于太后的人马, 只可惜仅有两万人马, 难以抵抗宋琅手里的十万备用军和数万名羽林郎,故而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这队人马现在掌握棠州楚林之手, 楚林原是与纪家有亲, 纪敏骞要叫他一声表舅, 这才没有被宋琅疑心。
棠州与郢州接壤,在郢州的东北方位,叶劭攻破庚州,晁家父子后又攻破锡州之后, 便往棠州的方向去。
棠州的都指挥使李亚原本是要投降来着,沈子枭琢磨之后, 让晁长盛和李亚演一出戏, 让李亚装作负隅顽抗。
直到昨日,沈子枭潜入郢州之前,李亚将棠州门户大开, 引十万晏军入棠州。
算时辰, 这十万晏军现已抵达郢州城门外, 城门一开便可杀进来,而阿依慕则率领五百人,与楚林的那两万人马,在沈子枭进到皇陵之前先进到郢州城中。
这件事十分顺利,还要多亏了迎熹,暗中盗用纪敏骞的手令和印信。
守城之人本就接到密令,听闻沈子枭要来,误以为楚林是纪敏骞派入城中以备不时之需的,何况楚林只带两万人马,又是纪敏骞的亲戚,便不疑有他,直接放行。
琥珠和厄弥在城内接应,看到烟花升空。
二人便率领这两万人马,逼向大昭皇宫。
纪敏骞走前留下两千人在此断后,而阿依慕只带了五百人过来,由于山林雾重,纪敏骞并不能辨认他们来了多少兵马,又听闻宫中出了事,便急切赶去。
沈子枭站了起来,对阿依慕道:“剩下的人交给你,宋琅不得民心,你吓退他们最好,不要浪费时间在此缠斗。”
阿依慕翻了个白眼,道:“朕比你当皇帝时间长,怎会不知该如何应对!”
沈子枭一笑。
这才上马,被十余人护送着,往宫中奔去,高树也赫然在列。
*
满天的云压得极地,纵是黑夜也能看清那一团团云絮,如黑色的棉花一般,密密匝匝在低空上紧挨着。
一阵风吹来,露出一轮皎洁的月亮。
竟是圆月,亮堂堂的明黄色,在这清凉的夜色里,莫名让人心安。
月光下,数万人马分别在西水门和大通门这南北两道内城门处集合。
表面上看,不过是楚林的人未防擒拿沈子枭之事生变,才加强的守卫。
琥珠一身将士打扮。
厄弥看着她挺立站在那里,如一位沉稳的将军,婴儿肥不知何时从她脸颊上消失,连月征战,让她瘦而不弱,侧脸轮廓清晰坚毅,双目直视前方,稳而亮。
叶思渊刚离开人世的时候,琥珠还是个会哭到干呕的孩子。
可后来,她就不再哭了。
仿佛眼泪已经流尽,连带着笑意,也随着泪水流失,她也不会笑了。
最初时,厄弥还常常不知如何是好,又是哀求“对不住,妹妹,阿兄再不说让你长大的话了,你变回来好不好”,又是怨恨“长生天,你为何用这样残忍的办法让她长大”……
可如今,他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平静地直视这样的琥珠,问道:“等会儿要杀进宫里,你以找到她为主,剩下的交给我们。”
琥珠偏头看向厄弥:“好,我心里有数。”
话刚刚说完,忽见夜空中远远绽开一束绿色烟花,她目光一紧,肃然说道:“陛下那边已然得手,该我们杀进去了。”
厄弥闻言,高举弯刀,大声喊道:“杀!”
话落,他大刀一挥利落刺死旁边的守城之人,其余人见状,才知这些人乃是逆贼,纷纷举刀提剑。
又有将领喊道:“速去禀报陛下!”
话落已被人刺穿了喉咙。
在一片喊杀连天之中,众人翻身上马,杀进西水门,疾驰过街,往皇宫杀去。外城门的晏军听见动静,便开始攻城,一时间杀得尸横遍野,血满沟渠。
*
沈子枭的大军杀进来之前,江柍正在鸿台与众妃嫔一起参加家宴。
宋琅说,这是为了弥补元宵节没能好好操办的遗憾。而之所以没能好好操办,便是因为太后和公主还未发丧。
都是表面文章。
江柍心中早已厌烦这些伪装和造作,于是面上也并不和颜悦色,只如对宋琅般对待其他妃嫔,懒得有任何情绪。
江柍这日穿了一袭珠络绣金边的曳地红罗裙,外罩一件殷红如霞光的左衽短袄,长发高高挽起,一朵仿真的绢丝玫瑰斜簪在发髻上,纵使冷面如霜,也依旧千娇百媚。
荣贵妃见状,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
她已有孕九个月,身子发福,不似从前美艳,偏生自从她有孕之后宋琅就只纳了这么一个妃子,还是个宫娥上了位,她怎能不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