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柍的心慌得厉害,她看宋琅笑得轻松,可自己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皇兄把话说清楚些。”
宋琅笑得更深了,弯起来的眼睛竟漾着一丝甜,更显得邪气。
他道:“朕决定让你和绫罗的身份调换。”
“嘭”的一声,矮凳倒了,江柍霍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看着宋琅。
宋琅收起了笑,神情变得认真:“你放心,一年之约仍旧算数,我只是娶你,并不会碰你。”
江柍还是一脸的难以接受。
宋琅伸出手,试探地放在她的肩膀,见她没躲避,又拍了两下,柔声道:“你代替绫罗嫁给朕,朕保证会让你当上皇后,也会给江家更多的赏赐,为了咱们的余生,朕还会比现在更励精图治,把国家治理好。”
“皇兄!”江柍低声吼道。
她想说“这太过荒谬”,想问问他“你是不是疯了”,可这一嗓子吼出来,她的理智亦迅速回到脑海中。
她不能惹怒他。
至少现在,还得装下去。
她粗喘了几声。
在宋琅紧盯着她的目光里,她终是妥协,说道:“这件事太突然,我虽然知道不能违抗,也不想做徒劳无功的违抗,却还是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番。”
宋琅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差点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同他争吵,反抗于他。
还好她没有。
江柍想到什么,又问:“所以,绫罗成为‘我’之后,皇兄会给她怎样的安排。”
“她自然不配成为‘你’。”宋琅语气轻佻,“朕会在册封之后安排一场大火,到时候所谓的迎熹公主,会和这升平殿一起化为灰烬。”
江柍感到一阵眩晕,后退一步,扶住了妆台,这才没有摔倒。
宋琅赶忙扶住她。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宋琅叹道:“她不过一个奴婢,能得到朕的恩宠,也不过是因为你的缘故,她既然抢了你的机缘,自然要偿还回来。”
江柍说不出话,喉头发紧,哽得难受。
她已经在一场大火中死过一次,现在又要在另一场大火中再死一次!已经和另一个人调换人生,如今又要再和另外一个人调换人生!
为何要如此摆布她!
他们究竟有没有把她当人!
曾经的交换,已经毁了两个女子的人生,如今的交换,竟还要扼杀一个女子的性命!
她好恨,好恨!
如此不仁,怎配被天下人跪拜供养!
江柍这次忍不下来,只问他:“能不能不杀她?”
宋琅躲开她质问的目光:“你知道的,你问的这句话,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的违抗。”
是了。
绫罗当然要死。
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何况“迎熹公主”死去,也会让沈子枭伤心欲绝。
江柍愤怒,也无助,更感到空空荡荡的绝望。
可是一开口,声音仍是温软的:“那么皇兄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见一见绫罗姑娘,毕竟她是替我而死,若我不在她生前为她做些什么,我会永世不安。”
宋琅见她不忍,知道她小女儿心性,难免妇人之仁。
也就松了口:“答应你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别说漏了嘴,这件事她也不知道。”
江柍顿了顿,忙对宋琅绽开粲然明媚地一笑:“嗯!爱爱遵命!”
太后教她的手段,对付在宋琅身上,不过是信手拈来。
宋琅虽有犹豫,可见她这样温软可人,毫无攻击性,便知道顺着她来才能哄她开心,否则她脾气上来,之前的努力又白费了。
对她一笑:“爱爱高兴,朕也高兴。”
当日午膳时分,曲瑛被祁世带到升平殿。
这是曲瑛第二次见到这位美丽的公主,平日里江柍只在升平殿里活动,大有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管不问琐碎事的意思,连长乐宫也很少踏足。
她一进升平殿,就闻到一股饭菜香。
与第一次见到江柍的场景很像
江柍从珠帘后走了出来,问道:“你们来了。”
她这次穿了茜草色的宫装,梨花木雕鹧鸪的窗棂,斜射过来几缕淡薄的微光,屋外的紫薇花早已败落,一片萧条的枯枝,而江柍的衣裙颜色却带着盎然的春意温暖。
曲瑛虽为江柍的美丽入迷,却没有忘记行礼,只道:“奴婢绫罗,参见公主。”
江柍给星垂丢了个眼色。
星垂扶起曲瑛,眼角眉梢藏不住地轻视。
曲瑛望见了,心沉了沉,暗想道,连公主身边的人都开始瞧不起她了。转念又想,这些人看着清高,若得了机会,巴不得排着队上龙床,所谓蔑视,不过是嫉妒的一种。
“本宫今日见你,原是听闻你与我长得相像,又知道你马上要当我的嫂嫂,特来请你吃饭。”
忽听江柍这样说,曲瑛冷不丁有点受宠若惊。
诚惶诚恐说道:“奴婢怎敢当公主一句‘嫂嫂’,奴婢惶恐,不如伺候公主用饭吧。”
江柍闻言,只觉这是个谨慎妥帖的姑娘。
心里对她很是怜惜,只一笑,邀她入座。
又使了个眼色,星垂意会,朝宫人们挥挥手。
宫人们悉数退出,唯有祁世还在身边,想来是得了宋琅的吩咐。
江柍心里了然,看都不看祁世,只把他当空气。
待门关上之后,江柍忽然变了脸色,也不顾祁世就在身侧,直截了当道:“绫罗,我不想废话,你以为的封妃,不过是一个陷阱,今日我找你来只为救你性命,我可以助你离开皇宫。”
祁世大惊失色,看了看江柍,又看了看曲瑛,最后“扑通”跪地:“公主!您这是在说什么话啊!您这不是要奴才的命嘛!”
短短两句话,他额头上已冒出豆大的汗珠。
江柍只冷淡扫了祁世一眼:“我知道公公是个高明的人,想必也知道我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今日的话你就当没有听到,我自会保住你,否则日后我必定容不下你。”
祁世的脸拉得老长,几乎快要哭出来。
江柍敢这样直言,看似是不按常理出牌,实则却是在情理之中。
因为她知道,祁世这样的人精,不可能愿意得罪她,也得罪不起。唯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有一线生机。
“怎会呢……陛下已经说过了,会给我贵人之位。”曲瑛难以置信,因紧张而有些结巴。
江柍笑道:“我怎么会编这种谎话骗你,又为何要骗你?陛下真正要娶的人是我,倒是你我身份对调,你会替我而死,然后……”
江柍将此事细细解释一番。
曲瑛瞪大了眼睛,久久没有眨眼。
她怎敢相信这种话,只笑:“公主莫不是说笑了。”
这样问出来,莫名注意到江柍那句“陛下真正要娶的人是我”,好像有些想不通的事情,顿时都想通了。
难不成陛下真正喜欢的人是公主?
之前是碍于三纲五常,不能在一起,想趁此机会,娶了公主?
可这念头一出,她又觉得不对。
这么多人都见过她,也见过公主,怎么可能说交换身份就交换?
难不成是公主恋慕陛下,吃了飞醋,怕陛下纳她之后,就不再喜欢她了,才编出这样的话骗她?
想到这,曲瑛看向江柍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江柍不懂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又道:“你若不傻,仔细想想,宋琅是真的喜欢你吗,还是把你当成我的影子罢了。”
祁世哭也哭不出来,焦急说:“哎哟姑奶奶,求求您可别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了。”
曲瑛一听,更觉得自己想得没错。
想到近在咫尺的贵人之位,想到她的孩子很可能会是一位皇子,生下来便是天子的儿子,多么风光无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她就再也听不进江柍的提醒。
何况,看着江柍这一脸焦急的样子。
她隐隐有点得意。
或许一开始她真的只是公主的替身吧。
可那又如何?
如果陛下宠幸她并非为了缓解对公主的思念,而是为了忘记公主,结束这种有悖人伦的关系呢?
是了,一定是这样。
公主再是金枝玉叶又有何用?她还不是得到了连公主都得不到的东西。
想想竟有些不可思议。
曲瑛笑道:“公主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瞧把祁公公吓得……”她捂嘴一笑,又道,“奴婢知道公主好意,今日的话就当没有听到,定不会告诉陛下,还望公主日后慎言。”
江柍怎会知道,为了这个贵人的位份,曲瑛已经等了两年,整整两年受尽其他宫娥的嫉妒和白眼,现在终于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怎能不被冲昏头脑?
江柍还想再劝:“我……”
曲瑛却打断了她,笑道:“奴婢日后定会好好当这个贵人,运气好些,许能成为贵妃,到时还愿与公主共坐一张桌前闲话家常。”
江柍一愣。
这才明白,此人原是贪恋富贵,蠢不可耐。
祁世听到这些话,心里也什么都明镜似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江柍说道:“公主不要白费力气了,奴才今日什么都没听见,来日二位都是奴才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