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便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信号……还好么?”谢竟存又问了一句。
“还好, 能听到呼吸声。”
“阿存的呼吸, 让我有种很暖和的感觉。”
虞渔像是在撒娇的语气, 令谢竟存坐在后座上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闷闷地呼吸着,不敢用力,似乎害怕吓到虞渔,可是脸却不受控制地缓缓变红, 心脏像被什么钻了一下。
“呼吸怎么会暖和,是……你那边现在很冷吗?”
“你从海市过来,有没有穿厚衣服。”
他语气却变得有些认真。
如果虞渔今天没有带衣服过来,穿着单薄, 那么今天的京都是很冷的。
他语速加快了一点:“机场有卖羽绒服的地方,你先去买一件厚一点衣服……”
“我穿了的, 穿得很厚,毛茸茸的。”
毛茸茸几个字被虞渔说出来有种很特别的可爱,谢竟存不受控制的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 他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微微松掉又握紧。
“嗯,好,那你……去一个温暖的地方等我。”
“可我想看雪。”虞渔似乎有些顽皮。
谢竟存说:“这几天都会下雪,看雪的机会会很多。”
“你才来京都, 觉得雪好玩, 可是会感冒。”
“你一定要……”
谢竟存声音停了停。
“要怎么样。”
谢竟存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才说出几个令虞渔觉得分外可爱的字眼。
“要戴手套。”谢竟存说这几个字的时候, 耳朵蔓延起了绯色, 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滑稽。
可,真的是这样。
“噗……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面对谢竟存的这种木讷、礼貌、可爱的关心,虞渔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谢竟存的场景。
那时候,挺拔、白皙、清俊的男生就那么站在她的面前,用一种无措的、木讷的眼神望着他,一副不会谈恋爱但是却又努力和她亲近的模样。
如同那日一样,今天再次和谢竟存隔着电话交谈的时候,那种心脏里某些蠢蠢欲动的东西便又开始作祟。
“阿存以前玩雪的时候,都会戴手套吗?”
虞渔好笑地问他。
“没有,我看到别人家的长辈,都会给小孩带手套。”
“你不玩雪吗?”虞渔问。
“我会,在很小的时候……但不带手套,总会会把手……冻伤。”
他以前也会在窗台上玩雪。
没人会叮嘱他要带好手套。
“好可爱啊。”
虞渔的感叹让谢竟存再次红了耳朵。
他说:“没有,我小时候……不可爱。”
“我说可爱就可爱。”
“在我眼里,阿存连呼吸都很温暖。”
虞渔的声音像是温泉水,让谢竟存握着手机的手指都感受到了淡淡的暖意。
他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说:“好。”
他不会回答什么花言巧语,只是说了一个简单的字“好”,表示他接收到了。
“还有多久才到啊。”
虞渔说。
“快到了,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过来了,今天下雪,路面……”
他会认真地给她解释情况,语句里面没有敷衍。
虞渔好像从来没有在谢竟存的身上看到过敷衍,好像她让他做的所有事情,给他打的每一个电话,他都在认真对待,就像是,他现在还在让队友玩她的号给她打国服瑶一样。就只是安静地呆在她能看得见的地方,如果虞渔不呼唤他,他就一直呆在那里,好像永远也不会有抱怨,永远地望着她。
虞渔忽而觉得自己内心如同柔软的水袋,被那温热的水灌满了,然后往下坠。
她看着漫天飞舞的毛茸茸的雪花,忽而感到很想念很想念。
想念谢竟存。
想看到他木讷的、无措的脸。
想拉他的手,想见到他红着的耳朵和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也许在初见的时候,谢竟存便已经成为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某个隐喻,只是那时候,她还太贪婪,太不知足,心中的执念和杂念也太多,而系统也告诉她,她要不断地“攀龙附凤”、“不劳而获”,所以她告诉自己,只能和谢竟存谈八天恋爱,尽管只有八天,但谢竟存几乎是她对完美伴侣和爱人的一切优良品质的集合体,然而虞渔还是“抛弃”了他。
可是,每当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总是会时不时想起他。
尤其在冬天,下雪,或者下雨的时候。
想起他朝她倾斜的那把伞,想起他克制的并不充满侵略意味的拥抱,想起他发红的耳垂。
她那时对周怜说:她已经有自己的石头了。
这颗“石头”,就是谢竟存。
哪怕穿梭过很多的世界,见过很多的男人,每次再和谢竟存有接触的时候,她也总会觉得,只有谢竟存是那个人,是那种干净的、小心翼翼的、如同雨水和雪花一样纯净又清澈的人。又像是冬天里干干的让人安心的木柴。
她碰见过那么多的男人。
陈穿会对她说脏话,在不爱她的时候不在乎她的感受。
韩昌柏会因为嫉妒而对她故作冷漠等她委屈求和。
陈雍年的从容只不过是一层虚伪的表皮。
周怜美丽而强大,有种模糊性别的空冷,然而为了研究,周怜会选择设计和他分手。
虞渔知道,他们最后都爱上了她,无法自拔,就连周怜也无法在北极待下去,然而他们多少是自私的,他们不是在纯粹地爱她,而只是希望得到她的爱,比起爱她,他们希望她也给予他们同样的回报,否则就会像商人一样流露出一些自私的秉性,自大、傲慢、高高在上,尽管最后他们在她面前摇尾乞怜,试图让她再看他们一眼,然而没有用。
他们不能习惯她的冷漠,她的漫不经心。
因为他们从小便被高高捧起,在她这里受到的挫折,会给他们某种深沉的打击。
而谢竟存不是这样的。
谢竟存在对她动心的那一刻起,无论她是何种模样,何种态度,他一直都站在原地,他的爱,如同只有冬天才会落下的雪花,但每年都会回来,每年都一样纯白。在她不需要的时候,他就融化,在她需要的时候,他就变成这场美丽的初雪。
虞渔没再说话,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甚至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我到了,我看见你了。”一辆黑色的车在虞渔面前停下。
谢竟存从后座下车,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下车的冷空气使得他冷白的面颊和指骨都泛起了红,看到虞渔的瞬间,他撑开了一把黑色的伞。
哪怕虞渔带着口罩,谢竟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虞渔。
他大步走到她的身边,顺手帮她拿起她的行李,然后将伞十分自然地举过她的头顶,帮她遮挡住斜斜飘飞到她身上的雪花。
一股木质的淡淡的艾草的香气混合着肥皂清爽的味道从他身上传来,那不是什么香水,只是谢竟存的味道。虞渔一闻,不知道为什么,胸腔一阵酸胀。好久好久了,去年他们好像也这么看过雪。
“阿存……你来啦。”
虞渔在谢竟存帮她整理肩膀上的雪花的时候,忽然毫无预兆地揽住了谢竟存的腰。
没有特别使劲,只是轻轻环住了。
她带着口罩,脸颊抵着谢竟存的胸膛。
谢竟存虽然叮嘱虞渔多穿一些,然而他出门却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外面罩着一件羽绒服,羽绒服很轻,她靠在谢竟存的胸膛上,几乎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很有力地跳动着,速度在不断变快。
谢竟存沉默着,任由她抱着,身体有些僵硬,等他的呼吸变得小心,虞渔才笑着从他的怀里起身站直。
谢竟存保持这撑伞的动作,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垂眸看她,虞渔看到他微微突出的喉结,和他发红的耳朵。
“好想你,在等你来的时候,就想着要抱一下你。”
虞渔说话间,摘下了口罩。
她的确如同电话里说的一样,她穿得毛茸茸的,狐狸白的容貌圈住她纤细的脖子,称得她的脸白里透红。
鼻尖微微泛红,两颊和眼睑下的小块月牙形区域也微微泛红,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在这由伞分割出来的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漂亮极了,好像泛着一圈淡淡的光晕,她就这么看着谢竟存笑,谢竟存握着伞把的手微微发紧,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望着她,只觉得心好像被什么填满了。
“我也……”他说到一半,好像生锈卡了壳。
“我。”他说两个字,便又停住了。
这天的雪仿佛冻住了他,让他有点迟钝。
可是他脸上的红却越来越明显。
片刻后,他被虞渔那双眼睛盯得有些狼狈,他垂下眸子,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来。
虞渔抬眼看过去,声音有些惊讶。
“手套?”
谢竟存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嗯,我在路上买的,我怕你冷。”
“那你帮我带上啊。”
手套是毛茸茸的款式,很可爱。
虞渔将一只手伸到谢竟存面前,谢竟存有些笨拙但动作轻柔地给她套上了,甚至还仔细地将虞渔的毛衣塞进了手套的松紧口里面。
他解释:“这样就不会有风和雪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