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什么都不做,也很暖心。
郁良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不喜欢大火,一是因为母妃的宫里曾经起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带走了他最后温暖的记忆。二是那么多人的尸体被焚烧,他总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十恶不赦的大事,他倒是无所谓,但他还有小姑娘,若是有报应因果,他怕报到小姑娘的身上。
虽然是杞人忧天,但他总不自觉的往坏处去想。
人一旦有了牵绊,就再也潇洒不起来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便相携回到房间里,这边的事情处理的也差不多了。经过这几日,卫央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郁良商量一番。
一回到屋子里,她先给郁良倒了杯茶水,双手捧给他,眼睛里还闪着光,看得郁良心里还有些发毛, “你这是作何?”
卫央把茶盏往他手中一塞,笑眯眯道: “我有一个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郁良明白了,小姑娘这是有求于他呢,他笑了笑, “你且说来听听。”
卫央得了回复,跑去床边,在枕头边翻找了一下终于找到了自己这几日来苦思冥想的东西,她将纸递到郁良手中, “昌平村里的事情不是个例。国土之大,总有许多事情发生,许许多多的灾害,水灾,旱灾,洪涝,蝗灾,百姓们都是靠天吃饭,若是有个饥荒,这天底下得有多少人死去?还有这些天灾,一个鼠疫几乎夺去了昌平村一大半人的性命,余下的人也没办法在这里居住了,谁知道鼠疫何时会再次卷土重来呢?”
“所以呢?”郁良抖落开手中的纸,卫央几乎是鬼画符一样的画了几个道道,他看的一头雾水,将纸张摊开在桌子上,摇头低笑道: “我竟是不知王妃的字如此独特。”
卫央: “……”
被嘲笑了字迹的卫央一点也不恼,郁良坐着,卫央站着,利用这个便利,卫央笑着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王爷写得一手好字便够了,至于我的字,自己识得便可。”
上一世卫央便被嘲笑过字迹这个东西,当时在家中还生了好久的气,如今再次听见也能够一笑而过,还能把上一世受得气给撒出来,还蛮开心的。
郁良却是摇头道: “可本王却不识得。”
“那我便给你讲。”卫央挪了个凳子坐在他身侧,纤纤玉指点着一处, “京城的南苑街有一条巷子,那里有许多的小乞儿,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朝廷可以出资在那里建一个慈幼局,专门接纳流浪儿和这些被天灾夺去丈夫的妇人,可以安排一些活计给他们,定时发放钱财。”
卫央提起这些来便兴奋的不得了,给郁良讲着她的计划,熟料郁良却幽幽的看向她, “这便是你这几夜窸窸窣窣不睡觉的理由?”
卫央: “……”是的!
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头儿,总觉着像小时候被娘亲逮着去爬树玩的自己一般,这熟悉的害怕感是怎么回事儿?
她讪笑道: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这里建慈幼局,专门救济这些人群,不然等到灾荒出现了,介时那么多人纷纷涌入京城,那京城的治安也会变乱,一旦有了组织就会好管理许多。”
卫央的这个主意属实不错,但是一旦实践起来却有许多的问题。
郁良想的要比她多一些, “资金由谁来出呢?由谁进行管理呢?若是你说得这些都成为了实际,越来越多的人不去干活儿怎么办呢?”
这些问题是卫央早就想好了的,她勾唇一笑,有条不紊的解答, “资金的话可以申请皇上的援助,毕竟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若是管理,我师兄可以,我也可以,或者你也成。建立起来慈幼局,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慈善组织,其核心是要让人自食其力,我们可以利用权势来为其提供渠道,比如让一些妇人给绣坊提供绣品之类,还能找些能人异士来教她们上课,学习一技之长,能够养活自己后便退出慈幼局。”
郁良的手指微曲,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了起来,卫央站在他眼前,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等待着他的回应。
良久之后,郁良无奈的摇了摇头, “父皇是不会给出这一笔银子的,而且这些管理人员一点也不实际,沈师兄的本职是行医救人,你既想开医馆,哪里有余力去照看这些?而本王……我身上还有官职,怎能去照看这些?”
卫央咬咬唇,一时竟犯了难。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未料到竟还有这么多问题,还是郁良道: “若是想做,还须从长计议。”
卫央突然就泄了气, “在这京城里真是步步为艰,我自认想到累许多事情,却总有遗漏。”
郁良轻笑了声,摸了摸她的脑袋,漫不经心道: “只要你想做的,自是都得帮你做成。”
卫央抬眸望向他, “若是太过艰难呢?”
“千难万险,有益于百姓那也是能找到支持者的。”郁良缓缓道: “你切莫失去信心。”
卫央觉着郁良这人有神奇的力量,他好似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对着所有的事情都漫不经心,但期间又有着让人心安的坚定。
姑且,她先信了。
“那匪患呢?”卫央偏过头问他, “五百将士该如何剿灭匪患?皇上着明显就在欺负人。”
郁良摇摇头, “总有办法的。”
皇上让治鼠疫,那就得好好治,让剿匪,那便就得剿了,若是完不成,便是办事不利,如今的郁良只能把事情漂漂亮亮的办好回去,不然等着迎接他的又会是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但剿匪这事儿,一点也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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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次元有事,迟了。抱歉,鞠躬。
第30章
回府
匪患在昌平一带盘踞多年,平日里也不出来烧杀劫掠,一般劫的都是些过道人,非富即贵。
时而还会将劫来的财物分给昌平山脚下的百姓,占山为王时日久了,他们都称自己为侠盗,觉得自己干得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事,甚至在京城附近的小县里颇负盛名。
若是残暴的匪患,朝廷早就花费大力气剿了。但偏偏这些人是义匪,一个义字就让人不好办了起来。
正因如此,这烫手的山芋才扔到了郁良的手里。
干元帝打的一手好算盘,若是郁良剿匪成功了,无论是将其招安或是捕获其头目,那都是朝廷赚到了,毕竟只有五百将士,即便郁良失败了,朝廷损失的也不过是五百将士而已。
若是郁良不去,那便是阳奉阴违,藐视皇权,无论怎么说,这个理都在干元帝那里。
但没人想想,五百将士剿匪,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现在京城里多的是想看郁良笑话的人,郁良自是没法将这些都说出口的,他能做的只有安抚卫央。
卫央这个性子,逼急了现在说不准能去皇宫里大闹一场。
但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皇了,皇家无情不是说说而已。腌臜手段太多,他能做的也只是给小姑娘遮风挡雨,起码这一片天空是纯净无暇的。
卫央不晓得郁良心里的思量,只是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治鼠疫时亲力亲为,虽然面对那些人时还会不忍,但她能做的只有告诉他们坚强的活下去。
在烧掉后山的尸坑后,不少人到卫央这里闹,或站着或跪着在村长家门外悲哀痛哭,骂卫央是个不知趣的,是个挨千刀的,骂的卫央连门都不敢出。
也不知郁良是用了什么法子,这才让那些人闭了嘴。
卫央当时坐在屋里,没觉得难受,只是打心底里有一股悲凉。
世人总是这样,上一世她做尽善事,在死后被抛尸荒野,这一世她依旧想要问心无愧,却还是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情。
但无论怎么说,一行十几天,鼠疫算是彻彻底底的控制好了,剩下的事情是剿匪,卫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就此回到京城,之后也能安顿自己开医馆的事情,争取在年后能让医馆开张。
在这日吃朝食时,卫央放下碗擦了擦嘴,这才道: “事情既已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今日便跟大哥回去,这边若是有事,你给我递信便可。”
一听这话,卫清立马囫囵吞了自己嘴里的饭,反驳道: “妹妹,谁要跟你一起回去?我在这里可是要帮着王爷一起剿匪的!”
卫央瞪了他一眼, “你又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添乱罢了。”
卫清也回瞪她, “妹妹!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说我也是文韬武略,刀枪剑戟样样精通,兵书也看了几百册,脑子也灵活,为何就不能帮王爷的忙?”
卫央无奈扶额, “哥!”
卫清若是留在这里,那一定就暴露了她这番不是来探亲,而是治鼠疫的事实,被有心人告到干元帝面前,又得费力气解释,且对郁良也不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卫央这才记着让卫清和自己一同回去,熟料卫清的侠义精神又不适时的冒了出来,非得留下。
卫清也不甘示弱, “怎么?我在这里是帮忙,才不是添乱。”
卫央愤愤咬牙, “你就是添乱。”
卫清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冲着卫央做了个鬼脸,一副教导的口吻, “妹妹,娘说让你食不言寝不语,教导了你多少回,你怎么就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多败人胃口啊。怪不得不招王爷喜欢。”
一旁的郁良安安静静的吃饭,不明白战火为什么突然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不疾不徐的吃下最后一口饭,在兄妹两人的眼神注视下,动作优雅的漱了口,这才摆手道: “我很喜欢阿央。”
他说的坦然,一丝迤逦都不带,但卫央愣生生就听出了一层别的意思。
熟料卫清打趣道: “妹妹,你看看,王爷一个大男人都活得比你精致,真是不知你和他生活在一起会不会自卑?这么粗鲁还不晓得改,总是对着兄长呼来喝去,就是爹爹把你给惯坏了!”
卫央闻言二话不说就朝他的胳打去,冷哼道: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卫清吊儿郎当道: “这不是妹妹太过粗暴,我这个当哥的担心她什么时候被休弃回家,这个小祖宗又回去祸害我么。那总得有个受苦的人,王爷心胸宽阔,不和你计较,这苦就由王爷来受吧。”
卫央瞪他,越说越离谱
她哪里粗暴了?明明是为了他好,跟着郁良在这边剿匪,有过无功,之后他还得参加科考,卫央还等着他考个状元回去呢,结果他这边一点都不着急,并不介意自己身上的功过。
真真是气死卫央。
还有,和她在一起是受苦吗?她咬唇看向郁良,熟料郁良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苦。”
卫清慵懒的往后倚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笑道: “王爷不嫌弃便好,我这妹妹自小便被惯坏了,若是不乖的话,就揍她,反正她皮实。”
卫央: “……”这还是人吗?这是什么哥?
她怒气冲冲的等着卫清,正要起身去揍卫清,结果被郁良拉住了手, “今日大哥随你一同回去,别气。”
卫央冷哼一声, “谁要他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吧!免得挡了他建功立业的大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卫清闻言立马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要是死了,你替卫家传宗接代么?”
“反正你活着也不娶唐姑娘,注定孤独终老。死了吧!”卫央气急败坏的说, “这样我还能活的好一些。”
她一生气就红了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卫清立马老实了,蹲在她面前,冲着她做了个鬼脸, “妹妹别哭,哥哥错了。”
卫央心里恼了,才不搭理他,偏了偏脑袋,轻轻把他的头往别的地方一推,看也不看他。
打小卫清就喜欢这样惹她,先把她惹得快哭了再去哄她。后来在烟县,她时常在路上看到兄妹二人走在街上就红了眼眶。
如今时隔十年,再次体会到这种久违的感觉,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如是想着,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她嫁给了郁良,郁良因她被发配过来了,那她就得帮着郁良。
但家人是无辜的,卫央不能因着自私再让家人的前程断送在她的手里,这样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卫清却不懂她的苦心,她也没法将自己上一世的经历跟卫清一字一句的讲清楚。
卫清一看她哭了,立马慌了,抬起袖子像小时候一样就去给她擦泪,可手抬到一半,就被人给挡住了,郁良朝着他摇摇头。
然后在他迷茫中带着慌乱的眼神里,郁良拿出干净手帕,小心翼翼的探上卫央的脸,一点一点将卫央的眼泪擦干净。
卫清: “……”
感觉自己心里受到了暴击。
郁良在卫央耳边轻声哄道: “大哥只是逗你的,不哭了,嗯?”
然后余光斜睨了卫清一眼。
那比刀子还锐利的目光让卫清打了个寒颤,他仿佛感觉到了郁良的杀意。
谁说这个王爷脾气好的?!那都是假象!
但……妹妹她平日里真的没这么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