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不能站在本职角度给出无效的建议,他只好说:
“董事长,赵炎这边您看.....需不需要给予一定剂量的促红素治疗。”
赵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建议,却没有一次能让她如此生气。
“那个野种是要死了吗?”
“那倒没有。”医生回答谨慎了许多,“赵炎只是严重的过敏性贫血,在基因不存在缺陷的情况下,自身的红细胞再生功能是可以慢慢修复的。”
“基因不存在缺陷!”老太太的声音陡然尖锐:“我投给你们国内国外多少医疗设备和实验室,现在给我来一句基因不存在缺陷,凭什么我的儿子孙子基因缺陷问题迟迟得不到改善,还要被迫承担遗传的风险,那个野种却能拥有健全的基因!”
赵老太太躺在沙发上,闭上双眼流出眼泪,她握紧胸口的那枚宝石胸针,名利浮华于她而言仿佛是恶毒的诅咒。
“翊君不是要治疗吗,就抽赵炎的血吧,这是他欠我们赵家的。”
她像一个世无可恋的幽灵,残忍地要将一切同归于尽。
医生立刻阻止:“董事长,医院的血浆充足,真的.....没必要这样的.....”
老太太不说话,眼睛也懒得睁开。
“董事长,美国拥有目前最先进的基因编辑技术,如果我们把赵炎和赵总的血液样本送去分析,实现残损基因修复,对于阻断遗传是非常有效的。”
“哦?”赵老太太问:“为什么之前没听你们提起呢?”
医生只好解释:“实验结果需要大量比对,考虑到赵炎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进行采血。”
赵老太太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在赵老太太和医生谈话的这段时间里,赵炎一直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护士给他准备了早餐,叮嘱他抽完血再吃。
面包看起来很松软,赵炎用手捏了捏,护士笑他可爱,又多送了他两颗奶糖。
赵炎说无声的谢谢,撩起袖子让护士给他扎针。
青紫的血管轻易被找到,涂上碘伏,刺入针管,赵炎偏过头不敢看,他觉得又疼又冷,血液流失的感觉如同燃烧一盏油灯,慢慢地油尽灯枯,人死就如灯灭。
赵炎趴在椅子的扶手上,白色毛衣遮住口鼻,他的眼睛盯着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光亮中一片虚晃的白,他开始目光放空,眼皮很沉,感觉时间越来越漫长。
赵炎终于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霎那间,流经心脏的血似乎凝成了冰,冻的整个胸腔又冷又疼,赵炎变得呼吸急促,眼泪流个不停,整个人僵着动不了。
他弄不明白那只透明储血袋的意义,只知道血液从他身体里抽走,便成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这种类似抢夺的行为,几乎每次体检都会发生,却是第一次,赵炎发出怪叫声一遍遍喝止护士,又因为被无视,只能愤怒地拍翻了放在盘子里的两颗糖。
赵炎不停摇头,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后,迅速逃离了椅子,终止了不断流经塑料管的血液。
血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曲折地淌了下来,点点滴滴落在了白毛衣上,看上去很凄惨。
护士尖叫着,医生冲进来,四五个人把赵炎毫无尊严地按在床上,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叫喊声,只能仰望头顶的白炽灯流泪。
“准备好重新扎针。”
赵炎的两只手都被绑上了止血带,他挣扎得厉害,手臂上的血管也越发清晰。
“怎么办,他太痛苦了。”护士变得不忍,她按住赵炎细瘦的手腕,失血后苍白脆弱的手,颤巍巍又无力蜷曲,手指变得有些僵硬和发青。
赵炎应激到整个人发抖,在医生放开他后,他近乎脱力地滚下床,缩在墙角抱紧自己的手臂和膝盖,蜷缩成一团。
“不能继续了。”医生似乎为此而羞愧。
“谁说的。”赵老太太脱了外套,坐在一张轮椅上,岁月好像带走了新鲜的血肉,只留下一副仅存执念的枯骨。
她停在赵炎面前,敲着拐杖问他:“赵炎,你哥哥对你那么好,你难道不愿意救他的命吗?”
赵炎害怕地退后,背贴着墙壁,直至退无可退。
“赵炎,你的命是翊君救的,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赵炎抬起头,因为有话要说,只好请求奶奶把手机给他。
他的袖子还挽着,两节手臂白的晃眼,伸向赵老太太的一瞬,被拐杖狠狠打了回去。
“别碰我。”
赵炎呼不出痛,他疼得缩回手,眼睛红红的,皮肤被拐杖打出闷重的声音,留下一道深红的血痕。
他点头,像只蜗牛慢慢缩回身体建筑的外壳,抱紧膝盖的样子渺小又可怜。
“你和姓林的那点事,我已经知道了。”
老太太抬手示意,手下便拿出手机里的照片递给赵炎。
“他和肖玉还真是般配呢。”
赵炎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名字,他仰高头,脸色惨白,林业斐和肖玉的合照毫无预兆地放大在眼前。
一个西装革履,一个巧笑倩兮,肖玉弹着钢琴,林业斐戴那副熟悉的金丝眼镜,微眯着眼望她。
另外一张照片,肖玉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林业斐身姿挺拔地迈步,走向了她。
赵炎怔忡间以为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他抬头望了望窗户,外面电闪雷鸣,风吹折的树枝要掉不掉地悬着,看起来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