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洪涝后连着旱灾,没有收成,没有钱,还要交一部分给官府。屋漏偏逢连夜雨啊,那气候的大幅度变化还导致了疾病流行,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苦。
乍一听这药什么都能治,还可以让大家美梦成真,这谁能不动心?
不过,动心归动心,现实的贫穷还是让百姓保留了一分理智,这药要一两银子一包,正常一两银子都能买许多粮了,他们到底是不舍得钱的。
骗子熟知人的心理,找了一些人宣传自己喝了药后怎么怎么发达,怎么怎么百毒不侵。
三人成虎,听得多了,原本就将信将疑的人们开始动摇了。
起先只有一两个想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去喝了,骗子半夜摸去他们家门口,各放一小块金子,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喝完药行了大运,碰上天降横财。
一两银子一晚上变成一两金子,直接翻了十倍!
真人真事的例子在这儿摆着,比虚无缥缈的广告词要来得诱人多了。就算药价贵,和能收获的好处相比,那算得了啥?
这么想着,家里还有点闲钱的一咬牙就付了。
大笔的银钱一到手,骗子又怎么会再费心去笼络客户呢?除了最初那几个得利者,后边跟风来买的不仅白丢了钱,反而还喝药喝出了问题。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这是个骗局。
怒气冲冲来报官的百姓挤满了衙门,那几天捕快们大加班,日夜搜寻。可这骗子聪明又狡猾,钱赚够了就收手转移阵地,狐狸尾巴藏得那叫一个干净。
后来过了许久,才抓到了个给骗子干活的。拷问半天,他只说得出自己干了些什么事,至于主使是谁、药的成分,他一问三不知。
没办法,总得拿人交差,安抚民心。他们就把这人关押了,直到现在,那冤大头还在牢里关着呢。
“当时我们找药师查验了药的配方,都是些不太常见的草药,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药师说,若不是他知道这玩意吃了会吐,就单看那配伍,他也会以为这是仙药。”
纪应淮有些好奇,“配方现在还有吗?”
仵作点头,指了指边上一个柜子,“应该是在第三层,你自己找找。”
他手上全是血/糊,懒得摘手套净手了。
这柜子塞得满满当当,里面全是整理好的案情记录和仵作写的尸检报告。第三靠柜壁的地方有一个小布兜并一张纸,纪应淮把它们取了出来。
纸上写的是药方,粗略一眼看下来,纪应淮自认为见多识广,都忍不住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何方活阎王开的东西啊!
十八反十九畏*是一点儿也没管,人参混着藜芦吃,寒性和热性药混杂并用,还又补又泻,也不知道多加的那一味甘草还能调和什么东西。
经典方剂里头有一个叫仙方活命饮,这付药,纪应淮想了想,它应该叫鬼方黄泉汤。
“……”
咬牙被我骗是你心甘情愿,喝了我的药叫你生死难料。
纪应淮突然很想念网络和手机,他好想把这东西发在组群里,这样被创飞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这药方对人体是有害的,但剂量很小,不会出现严重的毒副反应,”纪应淮拎着布袋走到仵作身侧,比对了一下药物与症状,道:“她的症状和这种药喝下去后的反应不一样,应该是中了其他的毒。”
仵作道:“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毒?”
他在这儿工作许多年,县城还算是太平,从没遇到什么大案,这一时半会,竟回忆不起来有什么毒是能让腹腔内部凝血的。
一般来讲,要下毒也是下什么砒/霜、鹤顶红,那种可好分辨了,清一色的七窍流血,当场暴毙。
而这妇人呈现的体态,是在断气前还抽搐过的,肢体肌肉紧绷,很特别。
纪应淮半天没吭声,仔细看了很久,脑海里浮现出他在图书馆看书看到过的,在外用药草篇的某一种中药来。
及己。
它常外用于跌打损伤,慎内用。根有毒性,成人服用6-7g就会中毒。*
“麻烦您给我看一下她的齿龈。”
仵作很配合地帮他分开了妇人的口唇,齿龈发黑,和纪应淮想的一样。
这种药材一般生长在潮湿阴凉的地方,纪应淮批发药材的时候有问过,因为它外用的疗效很好,但伯伯跟他说没有这种四片叶子的草药,他没见过。
这就可疑了,巫医那些人从哪弄来的这种药?
他把自己的判断跟仵作讲了,仵作是信他的,但事关人命,两人都不敢轻易下定论,得等药渣送来再看。
出了屋子,纪应淮把巫医有关的事情都和衙门的人讲了,不管这妇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总归与巫医脱不了干系。
就算是法制没有现代完善的古代世界,作恶也是要被逮起来接受惩治的。单纯被恶心两下,纪应淮可以不去管,但这事已经上升到刑事层面了,社会主义青年绝不能视而不见。
林参在外头等了他老半天,着急得坐不住,一直在绕圈圈。
见他出来,连忙上前问道,“老幺,你没事吧,没被牵连到吧?”
纪应淮朝他笑了笑,“放心,没有。”
“没有就好,”林参松了口气,抱怨道,“你们可别被那徐狗子蒙骗了,我怀疑就是他杀了他媳妇。”
“为何?”纪应淮一愣,难不成里头还另有隐情?
【作者有话说】
十八反十九畏*:中药配伍禁忌
及己*:来自百度百科
知网有关于及己提取物对心肺的毒性分析,应该属于法医毒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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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4修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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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给你师母喝药
“你平日里本就不在意这些八卦,又搬到城里来了月余,自然不知道徐狗子那事,”林参唏嘘道,“我之前也不知道他竟是那种人,还老以为他做人憨厚老实,是个可信任可交往的。”
他压低声音道:“这徐狗子,他在外头有人。”
法律片场突然转变成了乡村八卦栏目,纪应淮挑眉,这古代不是普遍三妻四妾吗,有人就有人,为什么要杀妻?
“参哥,仔细说说。”
林参招呼他去角落说,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大庭广众之下讲那些不大合适。
“徐狗子他媳妇怀孕三个月还是四个月的时候,他家隔壁那老太太来串门,看见他媳妇的肚子,说这形状一点儿也不尖,开玩笑讲徐家要出第三朵花了。”
“老太太她自己的孩子都早夭,把徐狗子的两个女儿当宝贝,她说这话也就是随口一提,没坏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狗子心里梗了刺,越看他媳妇的肚子,越觉得是个女娃。
他对他媳妇的态度越来越敷衍,张口闭口就是你没用。刚知道媳妇怀上时的那副体贴劲全没了,跟着他娘一块指使孕妇做这做那伺候他们娘俩。有一点不顺心就拿媳妇当出气筒。
早期pua祖师,纪应淮默默评价。
这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要说孩子性别的根本决定权在谁,那得追根溯源到孩子的父亲身上。
说他媳妇没用,倒不如说是徐狗子自己没用。
不过就算这样,村里人一开始也只当是他们夫妻内部不和,劝了几回,压根没想到别的上面去。
徐狗子出轨的事情暴露,纯粹是机缘巧合。
夏日天亮得早,有人想在太阳没出来之前早点干完活回去歇着,上地里去的时候,发现徐狗子一边塞衣服,一边鬼鬼祟祟地从别人家里出来。
这个点不在家睡着,跑去别人家,要么是小偷,要么是去会情人。
干活的人嗓门小不到哪儿去,喊了一声徐狗子的大名,当场就把人钉在了原地。
他出来那屋是这家大姑娘的闺房,姑娘的母亲闻声赶来,一推门就瞧见自己女儿衣衫不整地躺在被窝里。
原本这事也好解决,徐狗子把人娶回家去,对人家负责,大伙也不会说什么。就算闲聊讲到了,饭后谈资没过多久也就会被新的八卦消息代替掉。
可是,这姑娘已经有了婚约,两家都上过门了,聘礼也下了。徐狗子这一出,算是毁了人家的婚。
后续事情怎么平息的林参不太清楚,他只听说徐狗子被人打了一顿,鼻青脸肿了好些天。他媳妇好像动了胎气,后边没怎么见她出过门,似乎是一直在家里养着。
那姑娘的婚事黄了,徐狗子也没娶她,两人一直不清不楚的。
有回他俩在徐狗子家里一桌吃饭被人看到了,徐狗子他娘一点也不替这两人遮掩,还乐呵呵地说他家要双喜临门,要有男娃了。
“我怀疑,徐狗子把人姑娘的肚子也搞/大了。”
那姑娘肚子里的,极有可能是徐狗子和他娘期盼已久的儿子。
没有娶回家,说不定是等着媳妇先把肚子里的生下来看呢。要是个女娃,徐狗子大概率会休了原配,把姑娘娶回去当正妻。若是个男娃,反正两边都不亏。
他那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纪应淮有些不懂,他问林参,“既然他想着休妻了,那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冒险给妻子下毒呢?”
“哎,”林参摆摆手,“老幺你圣贤书读多了,徐狗子那种人啊,你方才应该也看出来了,他最好脸面。”
“他媳妇是外村嫁过来的,一直勤勤恳恳照顾一家老小,为他徐家开枝散叶,徐狗子他根本抓不到媳妇的错处。”
休妻,若不是妻子犯了过错,为天理所不容,那休妻之后大伙都会认为是这男的花心,见一个爱一个,始乱终弃。
徐狗子是打死都不会认为错在他自己身上的,他只会想方设法让别人认错。这样的人,一想到休妻之后别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他怎么能忍得住不动歪心思?
再加上人家姑娘为了名誉,夜夜吹枕头风要快点进门。徐狗子在意她肚子里自己的儿子,一着急,就把自己的结发妻子毒杀了,理论上完全说得过去。
被复杂的人性震撼了一下,纪应淮沉默半晌,“参哥,去和衙门的人说一声吧,如果你猜的是对的,那徐狗子很可能会在药渣里头动手脚。”
“好。”林参应了,转头就去找捕快提供情报。
现代报案要做笔录,古代也需要。
接受询问排查后,捕快又去调了医馆的流水簿来比对,他们就在衙门呆了一天,午饭随便买了点饼子垫垫肚子。
纪应淮回医馆时天都黑了,没再继续看诊,他把小芸带上就回了家。
见他们进屋,安立夏让家仆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上桌。
中午送饭的时候,他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这会见到了人,担心地问:“夫君,那案子有结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