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对面的一家水果超市挑了几袋水果,然后拎着袋子回到了路口,站在那棵香樟树下,看着路边的大排档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秋尾冬初之交,天色已经暗得很快了,路边的生意早早就开了铺,一直热闹到现在,生意做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几米处停了辆自行车,看那校服,应该是隔壁高中刚下晚修的,正在那小口小口地抽着烟。
辛秋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烟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哥,要吗?”
高中生隔着烟雾发现了注视着他的辛秋,往前蹬了几下自行车。
辛秋愣了一瞬,看着眼前青葱白嫩的少年,笑道:“可不是谁都会抽。”
“但我感觉你现在很需要来一支。”
辛秋笑意明显,心想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狼狈。
“谢了,我不抽烟。”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的意思,将那顺风飘着的烟灰拂了拂。
高中生看他此番动作后倒转着脚踏板往后挪了几步,伸出手遮住烟头,也挥了挥掉在自行车篮子上的烟灰。
辛秋看着他那满框子的书和笔记。
“算了,给我一支吧。”
高中生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掏了出来他那不知怎么被挤得皱巴巴的烟盒和打火机放在他手上。
辛秋接过那点着了的烟,也不抽,只是夹着。
在自己的包里掏了好久,掏出一支棒棒糖,还是水蜜桃味儿的,是居委会赵爷爷家上学前班的小孙女塞给他的,他收了但没吃,这太甜了。
“压力大也少抽点。”把棒棒糖递给那高中生。
“我可是好学生。”高中生年轻气盛的年纪,觉得自己跟被当小孩哄了一样,但也还是把糖接了过来。
他刚刚其实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他还读高中的时候,像那高中生差不多的年纪,暑假去打工,那天上班上到十一点半了,他失眠好几天了,头疼得很。
浑身黏糊糊的都是被热出来的汗,他蹲在小卖部后门,翻箱倒柜的找,才从钱包里翻出个三块五毛,外加三个一角钱的硬币。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微信好像也只有几毛钱在了。
他进去小卖部里头,瞎转,在酒架子上看,最便宜的一罐要三块钱,他拿着看,度数不高,十几度。
他就看了看,然后走出去后门继续蹲了着。
买了酒明天可能得饿个一整天,可他又挺想喝的。
要是酒能少个一两块,他早餐还能买个馒头或包子吃上一顿。
员工宿舍在五楼,他下班经过的时候看了,灯是暗的,估计就他今天上这么晚的班。
他翻了翻微信的联系人列表,点了好几个人的聊天框,朋友的、发小的、学长学姐的……然后又跳回列表的页面漫无目的地划着,如此循环往复。
最后还是在发小群里发了句:我工资还没发,借我点钱,过两天工资发了我发回给你们。
却发现信息压根就发不出去,一直在刷新打转,原来是因为手机没钱扣话费,已经停机了。
他攥着那部手机,刷新wifi,打算看看附近有没有不用密码的开放wifi,刷了半天都没有,就关了手机。
想着这也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哥哥,要吗?”有人伸手递了只烟给他。
他抬头,是他上班地方的一个弟弟,听说是读初中的年纪,家住农村,家里穷,初中没毕业,就不打算读了,让老板算低了工资才让混进来打杂的。
他看着他那黑瘦黑瘦的脸上,眼睛像农村家里养的小土狗一样,有着村子庄稼田野养出来的气质,他当时觉得挺离谱的,这么小的弟弟出来上班干嘛呢。
小小年纪抽什么烟。
他眼里的他是这样的,后来他才知道,别人看那时的他,也是那个样子的。
他没要他那只烟,他问了些他上高中时候的事,两人就这么干巴巴的聊了几句,烟抽完了,那弟弟后来就走了。
后来他呢,站在小卖部后面想了很久,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好像一切都挺好的,最后蹲在原地吹了挺久的风,后来拖着疲惫的身体爬着楼回了员工宿舍。
最后想着,早餐不吃,或许吃少点,中午三块五去学生饭店还是能吃顿便宜的汤饭的吧。
“辛秋!”
辛秋被呼唤声喊回了神,偏过头,逆光看着喊他名字的人。
何忍冬今天没穿褂子,而是穿了一身长衫,在昏黄的路灯和路口处,像那京味满满的贵公子哥,矜贵、斯文。
“好学生,再见。”辛秋扭头,向他挥手,然后跟那位高中生道别。
他将烟头摁灭丢到附近垃圾桶的烟碟上。
“辛秋,我们走吧。”何忍冬也没问些什么,而是看着他手里拎着的袋子,向他伸出手,然后向他靠近了一点。
辛秋打算将电脑包和文件袋递给他,但他没接,而是长舒了一口胸腔中的气,拎过他那几袋沉甸甸的水果。
何忍冬靠近的一瞬间,他闻着了他身上浓郁的中药味,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烟味、街边大排档和小摊沾到的味道一下子变淡了。
“走近点,你走里面,外面车很多。”虽然发现他对车辆距离挺谨慎的,但现在两人离得有点太远了。
“我身上有烟味。”他又顺着风向避开何忍冬抖了抖衣服,似乎觉得这样烟味可以祛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