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便是下了令。
阮程娇就是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此刻也只能应了下来。
元苏信任地拍拍他的肩头,大步走在前,做出个浑浑噩噩的模样,阮程娇低垂着脸,跟在她的身后。
水运司近码头,却也是一处单独而建的官衙。
元苏不过走得稍稍近了些,噗滋滋的火舌炸开木头的声音便充斥在耳内。她脸上抹了些灰,极为熟稔地往站着的人群里一站,倒也没人怀疑。
“我听说今晚可是有风,要是再不灭火,风一起,可就真的来不及了。”说话的是个稍胖些的女子,元苏往她腰上的令牌看了一眼,就听站在最后面的另一人冷哼道,“急什么,若是真的有风,大不了就是火势变大,连带着烧了码头上那些渔民的船,死上一两个贱民。可若是里面的东西没烧干净,有麻烦的便是你我。”
“可是……”刚刚那稍胖些的女郎微微蹙眉,她官阶低微,做不了什么主。眼瞧着冲上天际的黑烟越来越浓,她还是忍不住担忧道,“若是一会有百姓闻着烟味过来怎么办?”
她的话音一落,其余人当即嘻嘻哈哈笑出了声,“怎么办?”
“渝北有宵禁,我们又不曾敲响火铃,自然是按照朝廷法度处理罚钱便是。”
“可不是,若是出来的人多,一人收上十五文,也够咱们白日里去吃酒听曲的。”
“说起来,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要烧得这般干净?”
“你又嘴欠了不是?”早前冷哼的女子斜眼一瞪,“上面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事。问这么多,是嫌死的不够快?”
她这警告的话一出,众人当即三缄其口。
大晋虽有法度,但在渝北,谁也不敢忤逆了李太守的意思。
元苏微微蹙眉,水运司中无非是些船只往来记录,若要烧得这般干净,多半还是为了官盐一事。
看来这李尘对于官盐沉船一事,并非全不知情。
税收、官盐、沉船......
除了她是目标,看来这伙人还有旁的目的。
元苏思绪转得飞快,手下木桶将将放下,忽得听到一声短促的笛响。这是黑龙队灭火的指令。
刚刚还消极怠工的众人登时加快了手中动作。
元苏耳力极佳,立时分辨出纷乱的脚步中,有略沉的步伐正在靠近。
阮程娇就在元苏身侧,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登时心如明镜。
大晋法规,凡是大火,官衙必得过问到场。
这么晚又坐着轿子前来的,多半就是李尘李太守。
元苏低下头,李尘这人她没有太多印象,宫宴中也算是个安静之人。她用余光打量着从软轿上懒洋洋下来的李尘。
“水运司着了这么大的火,尔等务必要查出着火缘由。”
她远远站在黑龙队后侧,捂着口鼻极不耐烦的吩咐道,“待天明,让水运司的人也来看看,还剩些什么。”
“是。”早前冷脸的女子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躬身候在李尘身侧,点头哈腰地应着。
“对了。”转身要钻进软轿的李尘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侧过头又低道,“天干物燥的,城中许是多火。你们望火楼可得仔细些,可别漏了什么。”
这话说得稀松平常。
但李尘的眼神此刻却似是猝了毒,阴狠地一眯,“这里鱼腥味也太重了些,臭气熏天的。你们也一并处理了吧。”
“……大人,我们黑龙队怕是管不了这鱼的事。”
李尘视线冷了下来,略一挑眉。刚刚还有所犹豫的女子当即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此事小的们必会做的妥妥当当。”
“嗯。”李尘抬脚,顺道瞥了眼前方,忽得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生生顿住,辨认了许久,方玩味地指了远处的元苏,“罢了,鱼的事无需你们去管,黑龙队里混了人都发觉不了,我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
这话无疑是一记响雷。
“大人恕罪,小的这就去办!”
吓出一身冷汗地女子忙扬声要吩咐拿人。
李尘冷斥,“蠢货,瓮中捉鳖不会,难道还不懂声东击西?”
“还请大人明示。”
“飞鸟需折翅。”她从袖中扔出个纸条,指着上面潦草且错了笔划的几字,“夜里起风,此处多半也会起火,你们提前去瞧瞧,免得伤了其中百姓性命。”
她重重咬在起火二字,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阮程娇三年不曾回京,李尘并不认得。偷听到她此刻的吩咐,当即借着递水桶的功夫,与元苏微微示意。
这会三支黑龙队都在有条不紊地灭着火。
阮程娇不好溜出,好不容易寻了个时机,他脚下跑得飞快,直奔那个小院子。
崔成和魏盛妤在外面,尚算安全。
凤君!
阮程娇眉心紧蹙,他既答应了元苏要保护好凤君,此刻就绝不能食言。
只有凤君安全,元苏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他来得快,一袭黑衣黑灯笼的黑龙队来得更快。阮程娇翻进院子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接连扔进了几条燃着的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