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尘立刻站了起来,几乎没有犹豫考虑就脱口而出问道,“是为了、征兵的事儿?是要十两吗?”
    叶小尘和李介丘早就对此深谈过,早猜到会有人来借钱,毕竟如今的四甲村,只有他们一家过得最好,存钱最多。
    他们早商量过,若是关系亲近,人也不错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毕竟战争无眼,去了就很难再回来了。可若是关系一般,人也无赖的,就一概不借,毕竟财不露白。
    不过征兵的事儿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倒出乎意料地一直没有人来过问。
    再看眼前的老周叔,和他家关系不错,从前他家还没有买牛车的时候,次次去借都能借到,不用的话就直接借给你,农忙时就算租的,但价钱也给得很低。周叔本人也是古道热肠,家里的闺女儿还和杏花交好,这求上门儿来还真不好拒绝。
    尤其瞧他脸皮发红,脑袋要埋到胸膛去了,整个人都显得局促不安。显然借钱这事儿是厚着脸皮来的,想来是家里确实凑不出这么多钱,没有法子才找过来的。
    老周叔先是摇头,立刻又说道:“不用不用,不用那么多!还差三两三十八文。”
    他算得清清楚楚,多的也不要,最后还强撑着笑了起来,“家里还存了些钱,我、我又把家里的牛卖了,凑了快七两银子,不过还是差点儿。”
    叶小尘眼睛都瞪大了,吃惊道:“牛卖了?!”
    村里有牛的人家不多,老周叔就占一个,农忙时有耕牛帮忙要轻松很多,赶集时再拉着牛赚几个路费,比别家还是多一点儿进项的。
    老周叔苦笑着说道:“卖啦。那牛老了,也不太能拉货,卖了就卖了吧。”
    瞧他说得轻松,可眼中明显是一片苦涩,显然是舍不得的。他此前把牛都卖了也没有求到门前来,这时才来借钱,想来真是没有法子了。
    叶小尘也略叹了一口气,回屋去拿了四两银子,然后递到了老周叔手里。
    老周叔有些惶恐,忙说道:“要不了这么多啊 !”
    叶小尘摇头,说道:“借多是借,借少也是借,借个整的,还好记些。”
    其实是瞧着可怜,他定然是把家里的存钱都算进去了,一点儿余钱没留。可过了征兵,家里也得过日子啊,吃食上还能紧巴点儿,但难保没个头痛脑热的,总得留些钱应急吧。
    老周叔听此也没有拒绝,捧着钱连连点头道谢。
    这时候李介丘从屋里拿了一盏手提灯笼出来,说道:“叔,拿着照路吧,明儿喊鹊儿还回来就是了。怎么大晚上才过来,也没提个灯,路上黑黢黢的可不安全。”
    老周叔却没要,还指着天上的月亮说,“用不着的,月亮大着,看得清路。我专门趁着天黑过来的,怕被人看到,到时知道我找你家借了钱,他们也缠上来就麻烦了,这时候家家都缺钱呢。我还是不拿灯,路上看得见,提着灯太显眼,被看到就不好了。”
    他没接灯笼,可一时也没有走,夫夫二人以为他还有别的事,正打算问。
    老周叔倒先开了口,有些尴尬地问道:“不写个欠条啥的?”
    叶小尘正要拒绝,李介丘忽然伸手将人拉住,然后又对着老周叔笑道:“是该写个,差点忘了,您等会,我马上就写好拿过来。”
    老周叔又是一阵弯腰点头,连连道,“好好好。”
    这欠条,不像给债主的保障,反倒像给欠债人的心安。
    李介丘写好了欠条,又给老周叔盖了手印,这才满意地揣着钱出了门,背影一步一步融进黑夜里。
    等人走后,叶小尘就开始叹气了。之前虽然早晓得征兵的消息,但叶小尘心里其实没有多大感觉,反正他家有钱交免役金,赵家也有儿婿撑着,交好的几家人是一个都不会少的。
    不过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被征走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晓得有多少家像老周叔这样使光了力气也凑不齐十贯钱的免役金。
    叶小尘叹着气,低低说道:“希望战争、可以早点儿结束,出去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李介丘也是跟着点头,然后默默揉了揉夫郎的头发。
    ……
    征兵接近尾声,也是这时候,叶容川被放了出来。
    他关了大概有一个月,在大牢里半点儿消息不知道,出了门后还以为终于得见天日,很是欣喜若狂啊。哪知道刚回村就听到征兵的消息,回家后板凳还没坐热呢,里长就上了门。
    说叶大宝既然回来了,那他家也得出个人。
    叶容川人都傻了。他好不容易才出来啊!
    在公堂上还挨了三十个板子,牢里躺了一个月才把皮肉养好,但腿瘸了!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成了一个瘸子的事实,刚回家连口水都还没喝上,又听到里长说了征兵的事,人都要裂开了。
    叶陈氏又是一通哭天抢地,一会儿求着叶大成拿钱交免役金,一会儿又喊叶容川再回牢里待几天,等征兵的事儿过了再回来。
    当大牢不是你说走就能走,也不是你说留就能留的啊!也是叶容川倒大霉,这征兵再有三五天就结束了,他偏偏这个时候被放了出来,简直就是天选之子,不征你征谁?
    叶大成肯定是不愿意拿钱的,见叶陈氏泼妇般撕扯哭闹,气不过又把人打了一顿。
    叶容川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挨打啊,立刻就扑上去帮忙。但他的伤刚刚养好,还瘸了一条腿儿,哪里打得过叶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