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我作为妾室去给他的妻子敬茶,他带着我一起去的,身为江湖儿女,心中有骨气在,他的妻子没有给我好脸色看,他怕我冲动之下闹得家宅不宁,因此陪着我去,给了他妻子礼数,也宽慰我作为妾室的心。
我同他妻子面上都相安无事。
原本我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大渊虽说民风开放,但到底还是男子为尊的国度,男人要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我哪怕心高气傲,即愿意下嫁为妾,自是安分守己。
我从不祈愿他心中有没有她人,只盼他偶尔想想我便已足够了,哪怕我没有看透这是是非非,也明白一个人心里没有你,你再如何都没用的。
只可惜他的妻子不明白这道理,隔三差五就拿家法伺候我,我自是不会任由她欺负的。
白日里我要处理百花宫的事务,夜里才回府中,她的家法我看都不看一眼,只给她警告,莫要惹恼了我,该给的礼数我会给,但不是她拿捏我的理由。
她也安分了些,不再同我闹腾了,只是李知遇来我房中的日子少了些。
我每天两头奔走,本就忙得昏天黑地,他来不来,我都是能适应的,哪怕夜里梦醒时会摸摸床边看他在不在。
十二月冬的时候,许久未曾来我房中的李知遇难得来了,卷裹着冬日的寒气,憔悴了脸。
“这是十二月的风把老爷吹来我房中取暖了吗?”
刚好百花宫里无事,我难得在家中闲下来,正烤着火取暖,碳盆上烤着红薯,已经熟得差不多了,稍裂开的皮下传出糯糯的香甜。
李知遇在我身旁坐下,把头枕在我腿上,叹了口气:“夫人有身孕了,脾气闹得厉害,我哄劝了好些天,她还是不开心。”
“毕竟怀的是你的骨肉,老爷用心些也是应该的,她十月怀胎都没说苦,老爷自当也不能说苦。”我抚摸着他的青丝,忽然发现他的小鹿眼周边有了细细的纹路。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李知遇也未能幸免,我有些心疼。
“不过妾身还心疼老爷的,老爷近些日子都清减了许多。”
他拉过我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搓,许久后才问到:“阿烟,我有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老爷的事,自是妾身的事,老爷只管说就好,妾身自是会去做的。”我笑了笑,轻轻捏了下他雪白的耳垂,那耳垂瞬时就红了,像雪地里绽放的一朵梅花。
他拉住我那只不安分的手,笑得意味深长:“阿烟,你在撩拨我。”
我笑着否认:“老爷,我没有。”
他不管,将我抱至房中,好一阵折腾才肯放过我。
我趴在他的胸口上,汲取他的体温:“老爷,什么事让你特意过来找我?”
李知遇踌躇了下,起身把衣服穿好:“这件事有些慎重,你起来再说。”
然后,他要我做的事,竟然是为他做假账。
枂城比邻着罗淮河,每到雨季河水泛滥,周边的农田和村庄乃至枂城都会被殃及,因此帝君每年都会拨很多款来赈灾。
而李知遇,把这笔赈灾的银子,吃了不少。
这干系到百姓的安危,我从没有想过那个拥有人畜无害小鹿眼的李知遇,是这样一个人。
我摔掉了手中的茶杯:“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李知遇过来抱住我,小声呢喃,诉说自己的苦楚:“阿烟,我也不想,可是上头拨给我们的银两,只够一家人日常生活,哪里有多余的闲钱让你们过得快活一些啊。”
看,他真聪明,连贪污个钱都打着爱你的名义。
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在他连哭带崩溃的自我否定中,我答应了下来。
那些银子从我百花宫的胭脂水粉中进账,又从日常采购中流到他指定的钱庄里。
我想我一定是脑袋不想要了,才会想着帮他这些忙。
这样一来二去,就过了许多年,但也相安无事,那些银子,也有一部分进了我百花宫,只是我一直没有动那些银子,只想着哪一天那些钱还能为他赎点罪。
直到巡察使的到来,苏盟主的到访,他苦心经营的计谋,才一点一点展露出来。
原来的原来,喜欢我是假,利用我是真,从那天的相遇到后来的纳我为妾,都是看中我百花宫在枂城的威望而早早布下,等我一头钻进去的网。
有时候男人就是恶心,不仅要拔你的衣服,侵占你的身躯,还要叫你的精神因他而痴狂。
那些用了百花宫胭脂中毒的人,那场前来百花宫讨伐的争斗,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为的是让我百花宫从历史的长河中消失无迹,好让他的那些罪孽无人可知。
我被他亲手关进大牢的时候,他假惺惺的来质问我:“阿烟,你为何这么做?”
不明真相的我还在期盼他能无条件站在我身边,赌着最后一点爱意,我反问他:“老爷,你相信我吗?”
李知遇看着我的眼神,多么无望,多么痛不欲生:“阿烟,你到现在都还要欺盲我吗?”
我瞬间便笑了,原来他从未相信过我。
罢了,爱上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从此要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我只是没有想到我能承受的苦楚竟也只是那么一点。
我高估了我在他心里的位置,亦高估了我这场爱情的承受能力。
他要我背负那些罪名我就背负,要我死我就去死,横竖都是我造的孽,而百花宫,百花宫的仙子们各个都是要强的人,没有我,她们也能把百花宫经营下去。
世间向来都是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
直到,直到我的徒儿杏儿拖了苏盟主的关系,来到大佬中看望我,并告知我百花宫被灭门一事,我才知道,我才恍然明白,李知遇不是要我死,还是要百花宫的人陪我一起死。
我冲破了大佬,一路前往他的府邸,我要问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来到他面前时,他吓得脸色苍白,一双小鹿眼干净又委屈。
我站在他面前,问他:“李知遇,你爱我吗?”
李知遇,瘫在椅子上,颤抖着对我说:“阿烟,你别冲动,我正在想办法洗脱你的罪名呢,到时候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回家了。”
我笑了,从来没有如此放肆又难过的笑。
“李知遇,你到现在都还要骗我吗?”
“要我做假账,要我背负害人的罪名,最后还要我百花宫几百条的性命陪葬。”
李知遇顿时慌张了:“我没有,阿烟,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然后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了我的胸膛,只可惜他太害怕了,匕首没有刺中要害,除了疼,我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我笑着取下那把匕首,看着自己的血液心他被不断流出来,好似替我干涸的双眼掉眼泪。
“李知遇,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我一挥手,就阵倒了那些他派来捉拿我的人。
李知遇趁机逃走了,我满院子的找着他。
我在这世间本就孤苦无依,是师傅把我捡回了百花宫,细心教导我,让我有了如今的成就。
可如今师傅病逝,百花宫被灭门,我只剩你了李知遇,可你好好看看,李知遇,你究竟把我变成了什么。
我一路找着他,找不到他我见谁就杀谁,我已经疯魔了,可疯魔的我还是好爱李知遇。
找到他的时候,知州府已经血流成河。
倾盆的雨降下来,将那些滚烫的血液冲凉。
我拉住李知遇,目光灼灼的看向他:“李知遇,我好爱你,你知道吗?”
李知遇脸色啥菜,小鹿眼里都是惊恐,他大叫着推开我:“你是个恶魔,你这个恶魔,你离我远点。”
我对着他笑,脸上都是血迹:“可是李知遇,是和把我变成这样的啊。”
我伸手,一把刺进他的胸膛,看见那颗滚烫还在跳动的心脏,它是血红的。
都说万恶的人心脏是黑色的,可是李知遇你看,你的心脏一点都不黑啊,是血红色的模样,是我喜欢的模样呢。
第六十一章 盟主有毒
枂州知州府大人被江湖门派杀害,这件事事关重大,前往下一站行程就此搁置了下来,作为亲临现场的巡察使大人不得已审理起这件案子,这一查还真不得了,李知遇贪污了不少赈灾的银子,别看枂州城虽有水患,却在我们到来时一直相安无事,面上都是歌舞升平的,可自从得知知州府大人惨死一事后,大量的灾民像是看见一道希望纷纷往着枂城赶。
巡察使这才明白,枂城之所以一副国泰民安的模样,都是因为李知遇把那些灾民赶往了芜县境内,迫使芜县县太爷不得已自己解开裤腰带安置灾民,有些偏远的村庄和小镇,直接被拒在关卡处自生自灭。
由于灾民饥不果腹,又在野外艰难生存,因此爆发了瘟疫,芜县也不得不紧闭城门护住最后一点安全地。
知州府里堆积如山的都是瘟疫的折子,都被李知遇压了下来,这个面相如此温和好看的知州大人竟做出如此之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死也是死得其所。
外头有瘟疫,我们就这样被困在了枂城里,而我,竟被千重一押在房里休息。
楼风浅也在,甚至太子渊堇这个大忙人都来了,我无语的看着这群人一脸认真的看着我,像看一只得了怪病的猴子,不由得浑身不舒服。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问。
千重一难得在我面前冷着脸:“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我一脸茫然。
边上还有个穿得规规矩矩的花白胡子老头,一脸凝重的把我的脉把了又把,又在我脑袋瓜子上按了又按。
若不是千重一拉着我的手,我真想给他一拳头,士可杀不可辱,头发不能乱摸,懂不懂?
一通弄完后,老头子叹口气:“家主,老夫自认比不得宫里的太医,可老夫行医数十年,多少还是有点把握的,夫人他确实身中奇毒,且脑袋里被人中了银针,因此忘却了前尘往事,只记得中针之后的事,而这毒奇就奇在,它与银针相辅相成,银针虽让夫人忘却了前尘往事,却抑制了这毒的毒性,而这银针也不是救命的,它也是一味毒药,若是这毒解了,银针就会贯穿的夫人的脑袋,让夫人立刻毙命,老夫对这种病症也实在无能为力,家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不住摇头叹息:“若是不解这毒,夫人也会因为不停想起那些过往而头痛欲裂,直至自己逼死自己为止。”
他一口一个夫人,让我的神经一次又一次的断裂,心中已是怒火冲天。
但,千重一在,我又不敢发作,只茫然的看着众人,很想把憋笑要憋出内伤的谢楠小宁子楼风浅以及那个尊贵的太子殿下胖揍一顿。
他们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千重一听完老头子的话,一挥手,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林总管便恭敬的端上一盘子白花花的银两。
“叶大夫辛苦了,这些银子,是给你的诊金。”
叶大夫瞪大一双眼,把头摇成拨浪鼓:“家主客气了客气了,老夫行医救世是职责所在,给应得的诊金就可,用不了这么多。”
千重一不咸不淡的回到:“叶大夫救治灾民还能抽出空来替我妻子看诊,实在是让我感激不尽,这些银子,就当做是救助灾民的一点绵薄之力吧,若是叶大夫日后还有需要,尽管放心去千家钱壮支银子,多少我们千家都出。”
叶大夫这才把银子收下,恭恭敬敬对千重一作了一揖:“能遇到心系天下民生的千家主,老夫真是三生有幸,这钱,老夫就替那些灾民先行谢过千家主了。”
说完拿着银子,带着小童匆匆离去。
事后我听小宁子说,这个叶大夫早先就得知了芜县有瘟疫的事,一路前往芜县清泉村开设了医堂,免费为灾民们救治,家底都要掏空了。
这次能回来枂城是因为家中妻子病重,不得已暂时把难民搁置回城,因此才会有空替我看诊。
我不禁在心里对他这个人给予肯定,这种悬壶救世的大夫已经很少见了。
那些事暂且按下不表,我现在最大的好奇心不是我的毒,而是太子渊堇为何会到我房中来。
于是抬头看向他:“渊公子此番前来有何事啊?”
渊堇温和的笑笑,目光落在谢楠身上:“来找盟主借你的徒弟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