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杳曾与宋昱文有恩,但将她们牵扯到一起的,却绝不是那飘渺的恩情。宋昱文有很多超时代的想法,这样的想法往往为上位者所不容,但钟杳有这个魄力去改变,去实现她的想法。
宋昱文是个理想主义者,她不在乎钟杳现在看起来处境有多艰难,也不在乎若被发现她是钟杳一党会不会被其他皇女清算。她唯一在意的是,她的理想抱负能不能被实现,那些蓝图,说出来不是被人耻笑便是被人讥讽,她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却没想到能遇知音。哪怕要先蛰伏,强迫自己去写世人眼中正经的文章来科举,要等待多年也无所谓,她做梦都想看到自己的规划被实践了后,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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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期已到。
钟杳不曾进宫找孝仁帝,孝仁帝对钟杳做不做选择也不大在意,本就只是象征性地展示最后的仁慈。她于朝上封钟杳为燕王,封地为最靠近西凉的云燕五州。
钟杳前几年是风光无限,可近来急转直下的景况已让多数人看清形势,孝仁帝这一封王是彻底断了钟杳登位的可能,满朝文武噤声不语,竟无一人为钟杳说话。
好在钟杳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恼,直挺挺地跪下,回道:“还请母皇收回成命。”
群臣哗然。
钟杳没给孝仁帝开口的机会,又继续道:“杳年十四,此前未曾建功立业,于国于家无功,不敢封王。”
其实此前,孝仁帝为了维持一副要立钟杳为储的样子,派她做了不少事情。若说实业,真正未做的人,是大皇女才对。群臣眼观鼻,鼻观心,纵是心如明镜,面上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况且边疆战事未平,好女儿自当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杳自请为将,在此立誓,西凉一日不破,杳便一日不还。”
钟杳抬头看人的倔强神态实在太像她父亲,孝仁帝看得心虚又愤怒,但那人的话语犹在耳畔,纵然知道要想成功让钊儿登基,将小四斩草除根才是万无一失,她还是下不了手。
西凉不比从前混乱状态,出了个文武双全的皇子,杀了老皇帝自己登基,肃清了混乱势力。新帝正对大邺虎视眈眈,似有加大兵力的意向。现在的战场太危险,钟杳若是去了,就算有李家相护,也不一定回得来。
但有人比她更着急,大皇女赶在孝仁帝驳回之前赞叹道:“四妹果然是顶天立地的好女儿,若不是我武功谋略皆不如四妹,也想亲自到沙场将那西凉狗贼杀个痛快!”
三皇女也跟着凑热闹,话说的却不如大皇女好听。
二皇女还是一贯的不多管闲事,面色从容地站在一边。
孝仁帝皱紧眉头,强压下怒气,最终还是不愿扫了大皇女的面子,强颜欢笑道:“小四你有这份心,朕便准了。”
钟杳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钟杳此去,是出路还是丧路,无人能看清,离京之日,身后空空荡荡,除了李家无人相送。她也并未入宫去见孝仁帝,父亲说过,那个人的愧疚用一次少一次,不用之时还是不相见为好。
她翻身上马,正要启程之时,却突然来了个少女拦在马前。她定睛一看,竟是个少年郎装扮而成。
他细皮嫩肉,一看便是大家出身,钟杳搜遍了记忆,也没找到眼前少年的影踪。
那少年郎眉清目秀,细细看来倒是和宰相家的楚公子有几分相似,但还是一团孩子气,和楚公子的老成持重截然相反。
“四皇女,我、我是来……”
他看了看钟杳身边的亲卫,有些为难,不好意思继续开口。
钟杳看了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想了想,便让亲卫后退三步,让出了一个真空地带来。
“我是楚家的三公子。我知道你想娶我哥哥,我哥哥不愿意嫁给你,我嫁给你好不好?”
楚三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身量还不及钟杳,眼神清亮,在钟杳看来,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虽是楚家人,却和楚相、楚家大公子那样老谋深算之人不是一挂人。钟杳笑了笑,道:“你才几岁,便懂得嫁人了?”
楚三有些不满地皱了皱鼻子,道:“你别小瞧我。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你从前救过我的,我那时候就想嫁给你了。”
“你也知,我此行不破西凉不归,脑袋挂在刀上,也不知是否有归期。你还小,别整天想着嫁人,快回去吧。”
“就因为你可能不回来了,我才来的。你带我一起走吧!”
钟杳哭笑不得,只得说道:“我已有心上人,只不过怕我这一去让他守寡,才不曾提亲。承蒙公子错爱,我若是回不来,这条命就当献给大邺,我若是回得来,这条命便是他的。你今天这番话,我只当不曾听过。”
楚三一下红了眼眶,恶狠狠地瞪着她,却还是说道:“那你千万记得活着回来,我倒要看看你的心上人是怎样的神仙人物,比我又好上几分!”
钟杳心中一暖,笑道:“好。”
也不知今天这出,是楚相还是楚公子安排,她倒是有些佩服了。思来想去,还是楚公子的嫌疑大一些。只怕在她请命破西凉之后,楚公子便想明白了她已有去向,无需再通过他拉拢楚家,那天的幕后使者比起她更有可能是别人。而若场意外是针对他二人的算计,钟杳的实力只会比当天表现出来的更强。所以钟杳此去,固然是危机重重,但也有可能就此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