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任何时候都觉得累,累得好像眼睛一闭上,就很难睁开一样,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兴奋喜悦,兴奋得根本不想闭上眼睛休息半分,看着远处已经合为一体的水蓝色半透明的镜子,并没有过去打扰。
因为他看见镜子之上出现了两个虚幻的人影,一道绯红,一道幽蓝,在相对而望,她们的脸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颜色,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你的镜子没有碎么,幽兰?”那道绯红的身影最先开口,声音平静得仿佛只是日常谈天。
“碎过,但是已经补好了。”幽兰道, “它已经变成了骨镜,不会那么脆弱了。”
两个人的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的。
“镜子还能补好?”绯红问, “我补了很久都无济于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幽兰道: “你生性多疑强势,见到什么都只会吞噬,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自然没有人帮你修镜子。”
“也罢,终是我技不如人,到底做不到逆天改命。”绯红叹息一声,释然道, “我输了。”
幽兰道: “你我本就不该存在于天地间,回归天地,隐于尘埃,才是常理,又何来的输赢之说?”
绯红微微颔首,竟是同意了她的话: “我走了,你不同我一起走?”
她的身影在慢慢消散,已经只剩下一颗头颅,还在说着话。
幽兰道: “我与你不同,我在世间尚且有牵绊,得了结之后才能离开。”
于此同时,长杪在俯视地面,看见庞大异物消散之后,依旧留下来了一团迷蒙的白雾,那白雾只有半人大小,在不断挣扎着,不停变化出许多形状,似乎在试图长出人样来。
他敛起周身的寒雾,落到地面上,脚底微浮,在他落地之后,那团白雾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样,变化出了无翊的模样,只是身形都是虚幻的,似乎很快就要消失了。
长杪知道,这是已经成为独立存在的无翊最后的执念。
“‘无翊’,是你自己取的名字么?”他主动开口询问对方。
“是临易帝君为我取的。”无翊悠然回答他, “他也没说什么意思,只说很适合我。”
大概是适合的,长杪想,没有辅佐,被抛弃的孤独的君王,然而连“子嗣”都算不上。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长杪的声音难得温和,直视对方的眼睛。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无翊的眼睛尚且有些茫然, “倒是有一件事,长杪,你杀了斗移之后,其实还有余力的罢?我拿走你面具的时候,你明明可以还手,你是故意让我揭开的。”
长杪平静而坦然地承认: “是。”
“你的能力是什么?”无翊轻声问, “是放大……么?”
长杪道: “是。”
他的能力,就是水神的能力,可以将细微的情绪无限扩散,可以将一滴悲伤能在瞬间酝酿成无尽的海。
基本每一个真神都会有自己特殊的能力,水神的能力便是如此,只是水神是纯真良善毫无心机之人,向来与和乐,从不起摩擦,很少使用自己的这项能力,也不会使用,所以看起来才是最弱的那个。实际上,在真神以精神和心理的掌控为主的对抗中,这个能力简直所向披靡,有意想不到的强大作用。
在他和水神初遇的时候,水神躲在百里覆雪体内,因为紧张稍微动用了这项能力,他和季一粟以及寄余生都受到了影响,他变得心不在焉,季一粟心中隐秘的一丝嫉妒被放大数倍,而一向乐呵呵的寄余生也变得十分暴躁。
这还是不会用的情况下,连真神也能被影响得如此厉害,等到了长杪手里,更是被他玩得天花乱坠。水神是真正将他当成继承人培养的,比真正的师父月神还要毫无保留,除了“神阶”什么都给他了,早在凡间镜中世界的时候,他就使用过这项能力,让“伪妖”和“伪魔”产生争执,给百里落尘打掩护,两个人才能顺利逃脱。
这也是他选择水神“神阶”的原因,他对水神的能力太熟了,早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是暗中被培养了多年的水神继承人,本体又是水和冰,所以才能在转瞬间吞噬并消化掉“神阶”,顺利晋升。
他和水神不同,这个能力在他的手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灵活多变,他长杪从来不是纯真良善的好人,而是恶人中的恶人,他卑鄙无耻,诡计多端,斩情丝后更是无情无义,毫无心软和愧疚,残忍地利用无翊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项能力可以让他也能窥探到别人的情绪,是最完美的克制无翊的能力。
他故意用自己伪造的情绪乱其心,动其念,在斗移的山洞中,更是设下陷阱,只为捕捉到无翊的一丝不一样的悸动。
让无翊看到自己的真容,并不是他自负到自己的脸能够让对方一见钟情,而是因为他深知人性如此,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珍贵,在得到的一瞬间,情绪一定会产生变化,无翊是感情,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变化。
不需要无翊的感情有多深,只用一点点,只要对自己产生一点点悸动和心软,就足以让他放大无数倍,给对方造成情根深种的错觉。
虽然无翊不是傻子,对于自己的感情有清晰的认知,明白这种被扰乱的情绪是被他动了手脚,但也无可奈何,只要产生了,就免不了会受到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