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凡人时,长杪尚且没有这方面的概念,但距离成仙越来越近,他越来越能感受到,神仙最大的阻碍就是感情。感情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而仙与神需要纯粹和简单的清净,才能一心向大道,若是感情太深,牵绊太多,受到的影响就会很大,以致于无法专注大道。所以许多人选择无情道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他对季一粟的感情太深,所以一直割舍不下,压制修为不愿飞升,甚至产生了修魔这样称得上是逆反的疯狂想法,在季一粟死后,他陷入极端的痛苦和疯狂之中,唯有报仇这一执念还在支撑着他,为了更加清醒理智,他毫不犹豫地割舍掉了自己的感情,不让外物影响到自己前进的路。
他面对痛苦时的做法是断情,那么紫微宫的存在呢?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将多余的感情剔除出去?
谁都会有情感,喜怒哀惧,只要是开了灵智的存在都会有这些,但并不是谁都能体会到,对于无法体会的存在来说,感情就是最大的负担,是会让自己痛苦的东西。
而无翊,就是被紫微宫扔掉的感情,是那位身体里最多余的一部分,扔了他,就不会再有痛苦的感觉,也减少了身体的负担。
正因为本体是感情,所以才能轻轻松松窥探到他人的情绪,才会千人千面,完美呈现出别人喜欢的样子,因为感情总会下意识博取他人的好感。
理清楚这些之后,长杪就轻松多了。
若说世间感情最充沛的地方,自然当属人间,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却能衍生出无数充满悲欢离合的故事,他们是最能掌控和理解感情的存在,而神明纵然有千万年寿命,许多时候都是单调循环的,反倒不如凡人几十年精彩,相较于凡人来说,他们更难理解感情这种东西。
长杪当凡人的时光连百年都没有,却经历过太多感情变换,回首过往,从他六岁起被家人卖掉开始,他就在不断经历着离合欢悲,他体会过最极致的悲伤和绝望,也体会过铺天盖地的喜悦和如愿以偿的满足,纵使无翊本体就是感情,也不如他理解得深刻。
无翊在窥探他,他也在窥探对方,既然对方对于他的感情如此有兴趣,那么他就将计就计,伪造一份感情,使得无翊窥探到的,都是他想要对方看见的,从而利用对方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
他对自己的心上人尚且能够机关算尽,用卑鄙无耻的诡计去挽留对方的感情,更何况是对待自己的仇敌呢?
欲擒故纵,辗转分合,用情绪的变化挑动对方的情绪,摸索着对方的喜好塑造一个,这些把戏他太熟练了,他像一个背后的傀儡师,在灵活地动着十指,操纵着自己的感情,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一步步侵占敌方的营地,在最后引爆,将对手彻底击溃。
他是恶人中的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丝毫没有利用别人的心理负担,更何况他知晓这就是他的仇人,是他迟早要诛杀的存在,更不会产生一丝心软。
即使被丢弃,无翊也是紫微宫的存在的一部分,分割确实可以暂时缓解痛苦,然而想要完全治愈创伤,就必须保持身体的完整,感情迟早会被找回去的,等到无翊被找回去,就是他埋下的线被引爆的最佳时机。
即使强大如季一粟,在进入紫微宫内殿之后也只落得身殒的下场,所以在确定对手之后,他也无法贸贸然跑到紫微宫内殿去挑明,但是,他可以把紫微宫里的存在引诱出来。
对方一直蛰伏在紫微宫内殿中,说明内殿已然成为“它”的庇护所,甚至二者融为一体,紫微宫可以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只有将“它”引诱出来,断了紫微宫内殿的供给,他才有机会找到破绽,将其诛杀。
无翊就是“它”最大的破绽,是他将其引诱出紫微宫的最佳途径,尤其在无翊含笑说着“不如你嫁给我”的时候,他几乎要笑出声,差点就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露出破绽被对方抓住。
无翊虽然在他的引导下对他产生了一点点悸动,但这种悸动十分微弱,若不是他拥有水神的能力,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怎么会直接跳到“嫁给我”这一步,这么突兀的建议,不会是无翊自己的想法,极有可能是紫微宫下达的命令。
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自己,无翊即使是多余的一部分,也是自己,是可以信任和操纵的。
简直是瞌睡就来了枕头,看来对方也忍不住了,想要对他下手。
他很快揣摩出这个突兀的命令的原因,紫微宫中的“它”,一直长存于天界,显然是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存在,但是不难发现, “它”曾经关注过季一粟在凡间的一举一动,才会知晓自己是谁,从季一粟的行为中推测出了一个结论:只要年渺成亲,季一粟就一定会出现。
这个结论得出的过程十分拙劣,但的确有效。
虽然在二百年前的神战之中, “它”获得了胜利,将季一粟吞噬掉,但在消化的过程中,他会渐渐发现,季一粟并不是完整的, “它”吞噬掉的只是一部分,想要彻底诛杀季一粟,还得找出其他部分。
长杪尚且记得,季一粟的肉身是异常强悍的,当年的伪魔只是得到了一部分肉身,也承受不住那惊人的魔气,最终被反噬。所以他推测,紫微宫中的“它”也同样无法拿被吞噬掉的季一粟毫无办法。
他按照对方的想法,设计了跟无翊大婚时的这一场戏码,既然“它”想看到季一粟,那他就让“它”看到季一粟,而这个季一粟,还不能是随随便便造出来的幻象,只有真正的季一粟才能瞒天过海,将其吸引,从紫微宫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