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的只有它,没了它,苍山境还会有更合适的天道意志,在这一点上,我们不难达成一致的。”
    “我在意的族人不在苍山境,我欠苍山境的哺育之恩千年前便已还清,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在意是否成为天地罪人,甚至现如今生活在苍山境的各族都曾经是设计傅氏之人,苍山境是否覆灭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与我为敌,还是合作。”
    傅回鹤冷冷启唇,语气平静森肃。
    “你来选。”
    雷劫的轰鸣声逐渐消散,乌云沉寂了半晌,妥协般地,朝着傅回鹤伸出一条细细的天雷。
    傅回鹤的眼中划过笑意,在握上那条天雷前最后回首看了眼花满楼所在的方向。
    站在远处的花满楼面上含笑,身侧是傅回鹤仅剩的亲人。
    他回以一笑,转过身来,握住了那条通往最后之战的钥匙。
    云消雷散,灵力的屏障再度笼罩离断斋,不知道来了多久的长盛君显露出身形,面容隐藏在深色的兜帽之中。
    花满楼朝着长盛君的方向走去,低声道:“老师,我们开始吧。”
    两人走到书房中,长盛君顿了顿,再一次询问:“你确定吗?”
    花满楼微笑着从袖中抛出一道机关匣子,长盛君极其熟悉的阵法在桌下铺设开来。
    那是花满楼曾经在长盛君梦境中见过一次的,长盛君当年用来阻绝血祭大阵失控灵力的结界阵法。
    长盛君的眸光震颤一瞬。
    这样复杂陌生的阵法,花满楼只是匆匆瞥见过一眼,居然就能独立复刻而出……
    他深呼吸了一瞬,沉声道:“那便开始吧。我会为你护法,但你必须记住,若我出手截断灵力输出,你就必须停下,明白吗?”
    若论对血祭大阵的了解,世间无人能及长盛君。
    花满楼在桌后坐定,手中拿着一枚表面平滑干净的机关匣,平静道:“明白。”
    淡青色的灵力溢出,花满楼身周的阵法结界被激活,气浪翻滚间,俊雅温和的公子以指为刃,在机关匣表面落下第一刀。
    ***
    苍山境的灵丘千年来不曾有任何变化,宛如死水一潭悬在云层之中。
    雷光轰鸣间,无数修行者皆骇然看向灵丘的方向,有些年岁久些的老人则像是想起什么画面,眸中不由得流露出恐惧。
    天道是最先发现傅回鹤竟然借着天雷之力回到苍山境的。
    灵丘漫天的灵光汇聚成人形,黑发白衣的男人自灵光中缓步而出,不疾不徐朝着傅回鹤的方向走去。
    天道的视线落在鹤鸣剑上。
    于祂而言,傅凛不足为惧,但那柄剑……
    漆黑的眸色深沉,祂驻足原地,抬手抚上心口,想起三千年前眼睁睁看着这柄剑穿心而过的痛楚。
    既然是傅凛自己送上门来,那柄剑——决不能留。
    思及此,天道抬步再度朝着剑骨走去。
    将将走近,天道便看见那剑修一手提着分外眼熟的鹤鸣剑,一手抚上白玉一般的剑骨,面上透着些思忖之色。
    “多漂亮的骨头。”
    祂抬眸看向那因为支撑天地而显得压迫感分外浓重的白玉兽骨,凛冽的剑气缭绕其上,就连飞鸟路过都会避其锋芒。
    漂亮?
    祂皱了下眉。
    “正好砍了给七童多做两把扇子。”
    天道的脚步一顿,面色困惑。
    傅凛方才说要砍什么,做……什么?
    砍了自己的骨头,去给人做扇子?
    天道不理解。
    ——挫骨炼器,这不是修士对付极恨之人的报复手段么?
    莫非这白泽煎熬了一千年,彻底疯了?
    第125章 发表
    傅回鹤一手提着鹤鸣剑, 转身看向来人。
    只一眼,傅回鹤的眼睛便微微眯起,脸色沉了下来。
    虽然意料之中的, 天道顶着的是傅回鹤在长盛君梦中已经熟悉的,属于泽一的脸, 但当真正面对之后, 傅回鹤还是油然而生一种极其厌恶的恶心。
    “你可真让人怜悯。”傅回鹤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善言辞的剑修, 他站在那, 手中握着剑, 就好似有了天道所不知晓的依仗, 面上挂着闲适的笑,“除了去偷窃他人的面容身体, 你连一张属于自己的脸都没有。”
    天道仍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淡淡注视着傅回鹤——或者说, 注视着鹤鸣剑。
    傅回鹤的脸色显得略有些苍白,声音清越:“也对, 毕竟你干的事,没有一件需要脸面。”
    “你体内的灵力在大量流失。”天道上前一步, 那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更重了一分,“为什么?”
    傅回鹤面上的笑容分毫不变, 挑眉道:“你猜?”
    “傅凛,你再怎么拖延时间都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天道从来都没有将傅回鹤看在眼里, 在祂看来, 一个不过是神兽血脉返祖的造物, 若非有鹤鸣剑造势, 根本不可能存留到现在。
    傅回鹤笑得眉眼弯弯, 竟看上去有些灿烂:“我的确是在拖延时间, 只不过……为的可不是什么负隅顽抗。”
    天道稍稍蹙眉。
    就在这时,天空顿时乌云密布,紫色的闪电天雷在滚滚云层之中翻滚,苍山境中骤起地动山摇,就连灵丘也被激荡的灵力波及颤动起来!
    天道的声音陡然变得犀利冷冽:“规则,你确定要帮一个曾经斩断天地命数的罪人?!”
    天空中的乌云天雷咆哮得越发凶悍,数万道天雷在苍山境边缘劈裂而下,将原本稳定温和的苍山境灵力搅动成浑浊的一片。
    就像是被天雷的力量所牵引一般,苍山境曾经失去的那部分土地山川,河流草木自缥缈云层之中徐徐而来,逐渐与苍山境接壤为一体,融合为一。
    鹤鸣剑祭出,于电光雷鸣之中铮鸣斩下,那一剑劈开了灵丘浑厚粘稠的灵力,在半空中化作万千剑影于四面八方直逼天道,剑尖所抵之处隐隐带了绯红的血色。
    天道的眼眸中映出漫天剑影,抬手间无形的气浪掀动袖口衣摆,五指弯曲收紧,灵力化作藤蔓一般缠绕向一道道剑影,在半空中发出铿锵铮鸣的碰撞声。
    祂正要捏碎手中的剑意,却心头一跳,惊觉不对,但已经太晚了,灵力将那漫天的剑影尽数绞散,两人的剑气灵力交织碰撞间,傅回鹤那隐藏在剑影灵气中真正的剑意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剑朝着天道的头顶轰然压下!
    “轰——”
    天道避无可避,只能应战——
    因为就在两人交手间,祂与傅回鹤的位置在无形中调转过来。
    这一剑,既是朝着祂劈下,也是朝着兽骨劈下,在没有完全脱离苍山境之前,祂是苍山境的天道,祂只有迎面硬碰硬接下这一剑。
    剑意咆哮,灵丘弥漫着的灵雾被虹光劈开,灵力在天道与兽骨周围搅动出一个又一个的灵力漩涡,天道的面色终于变了。
    祂终于明白,傅回鹤今日或许根本不是冲着祂来,而是冲着兽骨而来!
    “竖子尔敢!!”
    天道怒喝,挥袖间十几道分身迅疾而出,朝着苍山境的各个角落巡视而去。
    与此同时,浑厚的灵力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挡住傅回鹤那一剑,天道另一只手挥袖抽出无数道藤蔓,朝着傅回鹤所在的方向出手,招招致命,显然是被彻底惹恼,再没有一丁点的留手。
    然而出乎天道预料的,就在藤蔓将要靠近傅回鹤时,傅回鹤的身形却在原地化作灵光,转瞬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往复几次,天道哪里还不知道,曾经以身祭天的傅回鹤在苍山境中就算不能拥有与天道规则相抗衡的权利,但也比起寻常修士难对付的多。
    “砰”得一声巨响,灵力的所有压迫都汇聚一处,巨剑朝着天道与兽骨的方向摧枯拉朽一般落下,在劈到距离天道不过一拳之隔处停下。
    天道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是难看。
    傅凛的剑为什么会有规则之力?!
    是苍山境的规则从中相助,还是当年傅逸洲那一剑真的窃取了某些属于天道的力量?
    灵丘之中灵气混乱暴虐,巨剑当空却难以劈下,巨手握刃却无法退敌,两人互不相让地对峙着,翻滚的气浪在两人身周呼啸而过。
    傅回鹤闪身间出现在半空中,剑影汇成白光,傅回鹤脚尖轻点,衣袖翩飞间轻盈落在其上,面上的神情显得有几分与天道十分相似的淡漠傲然:“你杀不了我。”
    因为傅回鹤当初的祭天,不论是支撑天地的兽骨,还是苍山境的灵气草木,对傅回鹤都有回护之意,天道没能走到最后超脱苍山境而存在的地步,对傅回鹤出手总有些投鼠忌器。
    天道漆黑的眸中是深不见底的阴霾:“你又如何杀我?”
    傅回鹤悠悠启唇:“所以,我想请你见一个人。”
    冷寒的声音落下,天道只觉得周身的灵力朝着一个方向被掠夺抽取而走,瞳孔骤缩之下猛然转身,就见他身后的白玉兽骨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圆滚滚乌黑溜圆的肥啾。
    那只肥啾很小,毛绒绒又胖嘟嘟,显得十分娇憨无害,但那双眼睛睁开时透出的金色的光,让天道瞬间想起三千年前从自己体内剥离而出的那部分魂魄。
    那是属于墨玉麒麟的七情六欲,是天道躯壳所不需要的柔软的存在。
    灵力开始翻涌着朝向小肥啾的方向汇聚,那只还不及成年男子握拳大小的肥啾在瞬间抽长长大,最终在星星点点的灵力之中散开重聚,凝成一道与天道别无二致的身形。
    同样的墨发白衣,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灿若朝阳的金眸。
    “熟人相聚,当浮一大白,对不对?”巨大的剑影骤然散去,傅回鹤手中的长剑挽出一道剑花,剑尖斜指地面,懒懒勾唇。
    他当然不是真的想劈了白玉兽骨给花满楼做折扇。
    毕竟这世间再难找出一个同他当初一样将自己四分五裂归于天地的傻子,从一开始,傅回鹤就是在故意牵制天道,激怒天道,为的就是给泽一的出现提供机会。
    天道顿觉不妙,想要避开,身周原本随祂调用的灵力却显得凝滞起来。
    祂看向泽一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杀意。
    三千年前,如果不是墨玉麒麟的反抗,祂不可能在意识融合的时候受到致命的伤害,便也不可能蹉跎三千年还无法挣脱苍山境的桎梏,如今——这只麒麟的意识居然还有余温!
    泽一没有说话,他的身形边缘在灵光中显得有几分模糊。
    远远的,他与傅回鹤四目相对泽一抬起手,在左胸处以手指自上而下一划,浅浅而笑。
    下一瞬,天道果然舍弃傅回鹤朝着泽一出手!
    这一击比之方才更加迅疾凶猛,那些藤蔓缠绕在泽一的身上,疯狂收绞,想要将泽一彻底撕裂毁灭。
    泽一没有丝毫反抗,他垂眸看向天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恨意与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