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张氏给父亲续弦嫁进门来,又有一双儿女后,便开始变着花样儿,耍尽心机地从她这里搜刮好处,这些年来,冯梦玉都数不清自己到底被其贪去了多少便宜。
而张氏则变本加厉的,先是离间他们父女的情感,又在其中耍弄心计,将她母亲的遗物搜刮到底,充补家用,而父亲就这样眼睁睁地纵容着张氏将她一个好好的嫡女,愣生生排挤到连寻常官宦人家里的庶女地位都不如的程度。
思及这些年历经过的委屈,冯梦玉手心握紧,愤愤地几乎颤抖起来。
她太渴望父亲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自己撑腰,回怼张氏的蛮不讲理,恃宠而骄。
然而,她得到的回应却只有冷冰冰的一句:“玉儿,你是大姐姐,合该向着弟弟妹妹一些的。”
声落,心头的一根弦,生生被勒断。
冯梦玉抬眼,眸光委屈至极,“在爹爹眼里,大概只小妹一个女儿吧。”
听得这话,冯远征明显不耐烦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养你这么大,到头来反而只得埋怨!?”
“有没有偏颇您自己心里清楚……我与小妹,爹爹真的同样看待吗?明明都到了适龄婚嫁的年纪,你与大娘子却一心只为妹妹的前程考虑,何时有想过我?今日同样的,只大娘子一句话,爹爹就又心软的想把祖母遗物从我手里夺过去,以前受了委屈我都可一一忍下,但这镯子我今日绝不退让!”
说完,她将玉镯握紧,绝不会叫祖母的遗物被张氏霸占下,可没想到,正当她满心满眼都在戒备于张氏是否会动手硬抢时,她敬爱的爹爹却大步迈向前来,生生给了她一个耳光。
一道脆响,把她煽懵,而张氏则趁其不备,直接眼疾手快把玉镯拿到了手,之后还不忘目光嘲讽,得意一笑。
冯梦玉直愣愣看向自己亲父。
可冯远征却口吻冷冷:“最近府上有贵客在,你休要胡闹,还不快点回房间去反思,在这儿丢人现什么眼?”
“贵客……”
她一边强忍不住泪水,一边轻声喃出这两个字。
自母亲去后,她留在这世上便像是一个多余的人,只是幸而能得祖母疼爱与庇护,这才叫她勉强健康成人,直至三年前,祖母也病逝,眼下想想,这人世间还真没什么值得她继续留恋的。
甚至,就连与她只一面之缘的宁姑娘,都能善意放下芥蒂,原谅她的冒犯,可自己时时想要维护的亲人,却生生将她的心剜锄个稀烂。
很好……
抬手擦干眼泪,冯梦玉眼神已渐冷下,她现在只想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
地下密室,宁芙被人从木箱中放出,而后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被困了三日,她手臂因阴潮湿冷,当下已起了不少的红疹,除此之外,因几次受外力撞击缘故,她身上淤青不少,也全是那位女黑衣人的手笔。
宁芙一直不知这伙人的身份,更不明这女黑衣人究竟为何对自己常存敌意。
可就在今晚,那群黑衣人的头目终于肯以真面目视人,也解了宁芙长存心间的困惑。
他直接推门而入,站直睥睨,目光先定在她脸上,随即扫过她脖颈、肩头,还有手臂。
宁芙无力撑起身,只好倚着墙壁,艰难回视过去。
她见过此人,是被阿烬所忌惮不喜的东崇使君,他似乎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私密身份,宁芙仔细回想一番,记起阿烬曾说过的话,东崇使君同样也是东崇皇帝在外的私生子,不被正统所任,而已军师身份斡旋于朝堂。
她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心下不由一凛。
好在,他隔离两步站定,而后目光灼灼,弯唇启齿:“宁芙公主,真人果然同画像一样貌美,不对,真人应是更叫人魂牵。”
君子之面,轻佻口吻。
宁芙忍住心惊看着他,强作镇定模样地否道:“什么公主,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听不懂吗?你的画像在东崇朝堂,可谓传得人尽皆知。”
慕容肃冷意笑笑,原本英俊清秀的五官,此刻却在这烛光昏暗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森意恻恻。
他凑前一步,继续道,“那日大殿之上的惊鸿一瞥,我还真的以为,这世上会有面容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可之后,我派人一番打探才确认,雍岐尊主哪有一位这样倾城貌美的表妹,他倒美得紧,给自己得来一份大便宜,权势在手,美人在怀啊。”
宁芙不知他意欲何为,但可以确认的是,他绝对站在与阿烬对立的一方,于是戒备心腾然升起,她尽力忽略掉自己所处的危险环境,丝毫不愿自己在此刻露现胆怯,而致阿烬被人捉拿把柄。
她不愿自己成他的牵制。
于是依旧嘴硬不肯承认,“我不是宁什么公主,只是芳娘娘远房亲戚家的女儿,有籍有贯,不怕你查。倒是你,身为他国来使,竟敢如此无礼绑架官眷,你那雍岐的颜面当作什么?”
见宁芙犟着不肯配合,一旁的女黑衣人看不惯地上前言道:“君上,不如属下用些手段,来叫她松口。”
闻言,慕容肃目光警告地盯看过去,“紫菱,别再自作聪明。”
“君上!”
“我知道她身上的这些伤,都你干的好事,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若你之后再敢冒然替我作决,我不会顾念你跟随我多年的主仆之情。”
慕容肃敛神,移开目光,沉沉吩咐,“去备药膏。”
紫菱不情不愿地离开,而宁芙开始与他单独处于一间密室,只觉浑身的不自在。
尤其他目光太过大胆肆意,对她并不避讳地从上到下打量。
“大醴最受宠的五公主,何时受过这个委屈,放心,我命人帮你擦药,绝不叫公主白皙润嫩的皮肤留下丝毫疤痕。”
“……”
他像是认定她的身份,宁芙这回不再反驳,选择直接将其无视。
慕容肃的眼神则愈发强掠,他盯着她衣衫领口脱线的位置,似要好心帮她拢一拢。
宁芙见状一慌,凶巴巴地就要将他的手打掉。
“你放肆!”
慕容肃没再继续,只弯起唇角,开口揶揄她一时情急下的疏漏。
“对嘛,这才是公主殿下该有的姿态。”
“你离我远些。”宁芙瞪着他。
“公主为何对我就这般凶巴巴地不解风情,那日宴席之上,我看你与雍岐尊主眉目传情,可是温柔小意得很。”
慕容肃歪着头,这会儿忽的显出几分轻飘浪子模样,叫宁芙看着越发忐忑不安,生怕他会无礼。
“不过……五公主原本不是应该在西渝探亲,怎么会忽的出现在雍岐,你这样行踪不定,我们东崇那几位对殿下心生爱慕的皇子,可是要在大醴伤心扑空了。”
“我说了,你认错了人。”
慕容肃依旧笑得和善,伪装的和善,“还在否认。难道公主是被其强掳过来后,对其动心生了情?若真是如此,二皇子还真是要伤心欲绝。”
宁芙眸冷,抿唇不言。
见宁芙情绪始终不变,慕容肃的眼神忽的变得幽深。
离她咫尺之间,他存在感极强,同时眼神也十分掠人,“韩烬可以,那我行不行?都是庶子身份,我并不比他差多少,不如……公主跟我一道回东崇?”
“你离我远些!”
宁芙这次没了好脾气,一边声厉,一边用力向后去躲。
慕容肃不满她如此,很快蹙起眉头,试探地想要朝她伸手,去实际触碰。
然而就在此刻。
暗室房门猛得被强行击破,随即一把闪着寒光的锋锐匕首,从外直冲,精准插进慕容肃的手上。
声声痛嚎中,慕容肃跌扑向后,整只手掌都被强行钉在冷硬墙壁上。
紧接鲜血迸薄淌流,血污很快染上灰白色的墙面,分流而下,将阴冷暗室徒添几分腥诡氛围。
宁芙目光愣愣收回,当下失魂落魄地抬起眼,就看到烛光幽暗的密室门口,一道挺俊拔阔的身影此刻大步跨过满地碎石,又急匆踩在残垣碎墟之上,朝她急急奔来。
她甚至还反应不及,就被他用力猛得横臂搂抱住。
怀中的温暖,慢慢融化掉宁芙强行撑起的满身盔甲。
只有在阿烬面前,她可以强撑,不用伪装坚强。
“阿烬……”
忍不住哭腔泛涌,她眼泪同样克制不住地冲破眼眶,夺目而出。
韩烬手心握紧,忍住心中的戾气,当下格外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随后,一个干脆的手势吩咐后,他一手继续抱着她,另一手扯拽住身后披风一角,将其拉到宁芙头顶,以此遮蔽她的目光,同时挡住即将到来的满屋血腥之气。
厮打,肉搏,冷器,暴戾。
他用自己宽阔臂膀,将一切不堪隔绝在外,而后仔细把人护搂在怀,又低身附在她耳边,温声轻哄。
“别怕,我在。”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慕容肃带来的近身随从, 个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尤其那身着黑衣, 束紫带的女子, 当下以一敌三,招招致命,丝毫不落下风。
这些东崇人强蛮顽横, 在暗室与崔易柏青等人全力拼杀,护主不让,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加上冯府隐藏的残余府兵, 闻听动静后一齐涌进助攻,一时间, 四壁之内肃杀之气横弥。
慕容肃拔下匕首艰难脱身, 此刻耷拉着血淋淋的一只手,匿身于黑衣人之后,目光却凶冷凛冽地隔着人墙穿透而出。
“背后偷袭, 雍岐尊主就这么点肚量?都是崇武之人, 规矩在心, 今日我不计较那许多,便单手来和尊主打上一打!”
此话落,慕容肃横掌直接劈过来, 宁芙眼尖看到, 他刚刚匿身片刻,伤口已被属下做过临时处理, 可即便如此, 他单手之言也实在猖狂。
她知道阿烬武功奇高, 寻常人哪怕十位一同围袭, 对他也不生威胁,可慕容肃竟敢单手挑衅,他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正思及着,她看到韩烬眼神一嘲,随即倾身上前,抬手实实捂住她的眼。
“等我。”
交代完这两个字,他捏了下她的手指,又眼神示意柏青来护着宁芙,紧接转身,正面接下慕容肃横凶直冲过来的掌风。
若真仔细算的话,两人的确是师出同门同宗,招数类似自是并不为奇,几乎见对方抬手一起势,两人便都能立刻知晓该如何接下这一掌。
韩烬两招接连落空后,便知慕容肃对自己一招一式都很有研究,且并非一日之功。
倒是有趣的很。
慕容肃拜师于却风,而昔日间,却风不满只得天下第二之名,缕缕挑战却云师父,现在慕容小儿倒算完美继承了他师父的衣钵,不仅得了却风上不得台面的功力,还对却云徒弟的实力观察揣测,耿耿于怀,可见他们师徒二人不甘屈于人后,心中究竟是有多在意了。
既然来试,那他就陪着玩玩。
韩烬敛目,只照慕容肃预想的招式慢慢进行攻守,果然,见对方只是一时略处于上风,便忍不住神色得意的模样,韩烬不避讳地目露轻嘲。
他知晓,慕容肃是认为自己已窥破他的精妙功法,这才得意至此,韩烬有这个耐心陪他玩儿,也是想明白明白,他们师徒二人多年来缕缕打不破十层功法的上限,到底是固步自封在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