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平的百姓便这样开始了劳作之旅。
因为修的都是公共基础设施,便是全部人都要去做事,除非是嗷嗷待哺的孩童。
但是很遗憾,这些年间百姓们实在是饿的太狠了,哪里生的出孩子。
像李田绣这般半大不小的十一岁孩子都分配到了活计,带着一群比她更小一些的孩子, 那些个八九岁六七岁的,拔草, 给做大锅饭的洗菜,捡石头收拾垃圾之类的杂事。
也是有工钱,只不过比成年人少一些。
李田绣很开心自己有活,本来她还担心会不会因为自己年纪小,就什么也做不了,没想到不光有事做,还是个领头的,通平县的孩童都听她召唤。
当然,一共也就十几个孩子,因为生存条件太过恶劣,出生的孩童有限,能够活下来的也是少数。
李田绣每日都会去找一个县吏姐姐,然后那个县吏会告诉她今日需要带着孩童们完成什么样的工作。
一般不出意外,工作就是拔草,除草,打下手。
做饭的娘子郎君们很少让他们洗菜,李田绣就只带着自己的手下洗了两次。
将那些红薯拿到溪边洗干净。
结果手下们洗着洗着感觉口水都要掉地上了,正好被来收干净红薯的娘子瞧见,至此以后李田绣就再也接不到洗菜的任务。
李田绣气的背着手在原地走来走去,最后将那几个馋鬼一一训斥了。
“你们家里不是发了红薯土豆吗,至于对着公家的红薯流口水?”
其实李田绣也不太懂公家这个词的含义,但是她听县吏姐姐们这样说,她便也有样学样。
“红薯的味道好甜,闻着就忍不住。”
“就是.虽然发了红薯土豆,也是省着吃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多红薯呢。”
“红薯好吃啊,甜甜的,我不知怎么得,口水就流下来了。”
李田绣又将他们教育了一顿,才继续去拔草。
拔草这项工作不难,几个孩子就当是玩耍一般,一拔就是一个上午。
李田绣抬起头看了看时辰,说道:“该到吃饭的时间了。”
孩子们立刻兴奋的像不受控制的疯牛,激动的站了起来,撒丫子就要跑。
李田绣大声道:“”你们跑什么,咱们要有礼貌,咱们现在是大新的子民了,怎么能和从前一样。”
因为是干活,所以吃的都是公家饭,为此还专门招了好几些个做饭的人,在不同的地点有露天食堂,为了避免有人吃了一份又溜出去吃第二份,在哪里区域做活的人便只能在哪个区域吃饭。
李田绣和孩子们来到自己的区域,乖乖的排队。
说是食堂,但其实也相当简陋的露天装置,毕竟这么多人的碗洗起来可是个大工程,再加上有好些人家里的碗都破破烂烂的又脏的发霉,万云娘都怕他们没病吃出病来。
因此便不用碗了,吃饭之前每个人将手洗干净,发煮熟的土豆和红薯吃,土豆还是放盐煮过的,这样能够保持盐分的摄入。
李田绣接过自己的土豆和红薯,赶紧找了个地方蹲着吃了起来。
虽然那些县吏说过红薯是要剥皮吃的,但是通平县的人统一都觉得这是浪费,大大的浪费。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连皮一起吃,这皮又没有什么怪味,有什么吃不得的。
李田绣不觉得红薯皮是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她觉得嚼起来味道还不错,至少比树皮好多了。
李田绣刚找到一个绝佳的吃饭位置,背后有墙靠着,坐下来还有树荫遮住太阳。
李田绣刚坐下,立刻就有个人也在他旁边坐下,只是整个人气喘吁吁的,显得很累的样子。
李田绣看过去,那面色发白的人不正是隔壁巷子的王秀才吗。
王秀才瞧见李田绣,惨白一张脸朝她笑了笑:“绣绣,你也在此处吃饭啊。”
王秀才今年年纪不小,30好大几了,能在乱世活下来全因为他的父母护着他。
如今所有人都要修这公共设施,王秀才自然也是逃不掉。
他爹娘心疼啊,哭着说自己的儿子是秀才,怎么能做这种体力活,说是自己多做多少都可以,只求别让他儿子去。
县吏和大新的兵哪里会听这两个人的话,直接的冷漠地说不做就滚出去。
那老两口这才不敢说话,只是拿一种自己的儿子即将上刀山下火海的表情看着王秀才。
仿佛王秀才不是要去做体力活,而是要去下十八层地狱。
王秀才一听自己要去做体力活,爹娘求情也不管用,便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哭着说自己是识字的,还是个秀才,做体力活肯定是不太行的,能不能给他个做文书的工作。
对此当然是不可能的,王秀才识的是大骊的字,和大新的简体字有什么关系,在现阶段他和文盲没有区别。
王秀才没能逃脱做体力活的命运,日日累的一张脸惨白,手脚发抖,回去的时候整个人抖得像个筛糠,李田绣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甚至都感觉到他抖出风了,吹的她怪冷的。
王秀才平时除了看书,便是无所事事,在巷子里吹嘘自己读过书,是个秀才,不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自己的衣裳都不洗,因此力气不是一般的小。
甚至不如李田绣这个小女娃。
此刻,王秀才的手抖的如筛糠一般,李田绣看着都提他担心,下一秒会不会手抖的拿不住红薯掉地上。
但很显然,李田绣的担心是多余的,王秀才虽然抖,但是很却能很精准的一边抖一边将红薯送到嘴里。
吃完了饭便是所谓的午休时间,李田绣一般不回家,就坐在这里闭眼休息。
王秀才似乎也是如此打算,休息了好一会,他的脸才恢复了一点血色。
午休时间结束,又到了需要干活的时候。
王秀才的面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他艰难地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扶着墙站了好几秒。
这时正好有几个娘子路过,她们笑道:“王秀才,怎得站都站不稳了。”
王秀才与她们是一起做事的,因为他的力气实在是小,就和之前吃不饱饭的娘子差不了多少,便分到了一起。
有时候那些娘子们尚未做得面色惨白随时一副要去了的样子,他倒是日日如此。
王秀才摆了摆手,一边涨红了脸,“我没有,我就是靠着墙站一下。”
娘子们笑嘻嘻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回头说:“下午的活可重了,你可要省些力气。”
王秀才见状,扶着墙的手臂明显晃了一下。
李田绣知道王秀才的并不讨街坊邻居的喜欢,毕竟他平日里总是端着读书人的架子,自以为高高再上,说话一点也不好听。
王秀才心如死灰的干活去了。
夜里,干完了活,全家人聚在一起数今日发的工钱。
李承还是有些不可思议,这服徭役给钱,还管饭,工钱还是现结。
不光如此,以前还有开元通宝的,拿去换这娘娘钱也是可以的的。
李田绣家里没几个铜板,抱着试试的心态拿去换了,结果没想到还真换到了。
这件事刷新了李承这样底层百姓的三观。
原来县吏是可以这么和蔼的,士兵是可以不凶神恶煞的。
王燕燕将娘娘钱锁起来,语气带了点向往,“我今日听说了,说是后续通平县的孩子也要去读书,大新的孩子都要读书,咱们也要认字。”
李承嘴巴长得很大:“咱们也要认字?你没听错的,咱们?不是小娃娃。”
王燕燕也有些紧张,她点头,“我开始也像你这般想的,是不是我听错了,结果就是咱们,说是大新这边不允许有文盲的存在,文盲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不认字的人!”
李承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咱们去认字,咱们能学的会吗,万一学不会,会不会被赶出去?”
王燕燕摇头,“不知道,但是听说基础的东西都修完以后,就要开始了。”
李承崩溃道:“我宁愿每天不眠不休的做活,我也不想去认字啊。”
李田绣听了半天,最后问,“那我这样的小娃娃也要去学认字吗?”
王燕燕抱着她,笑道:“我问过县吏了,你这样的小娃娃要去读什么小学堂,现下通平还建不了学堂,因为孩子太少了,到时候你要去兴山读书。”
李田绣笑道:“那我读了书是不是就能当县令了! 我以后要当县令!”
李承甚至都没心思听王燕燕说李田绣要求兴山读书的事情,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要去学认字那可怎么办。
对于李承来说,自己是底层百姓,读书认字这样的事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不是他能够接触的,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认字呢,简直太奇怪了,他不认字才是正常的。
王燕燕虽然表面上不如李承那么担心,但也是一晚上睡不好。
第二日,她大着胆子问那县吏娘子。“若是这后面的什么扫除文盲里学字学不会怎么办,会不会被赶出去,我不识字,连书都没摸过,怎么能学的会呢。”
王燕燕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谁知那县吏娘子笑道:“你放心,咱们这简体字比大骊的文字简单,还有拼音做辅助,简单好学的很,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大字不识一个,也是觉得自己学不会,你瞧我现在,还有什么不会的,凡事不要先害怕,先尝试着去做。”
王燕燕惊讶,因为这位县吏娘子完全看不出以前和她一样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瞧这样子,她还以为是什么殷实之家出来的娘子呢。
王燕燕的担忧被化解了,她想,到时候等学字的时候她要好好的学,说不定真的能学会。
*
大新拿下临州一事,成功的让其他六国皇帝失眠了。
其中高羡和季兴为首。
季兴本就因为官员多有暴毙一事心神不宁,还将这一切怪罪在楚旋手上,现在王冲荣写信给他求助,他想都没想,自是同意。
顺便还骂了王冲荣一顿,当初他就说一起出兵踏平江南,他们偏不,说是害怕什么血雨幻光。
现在好了,大新拿血雨幻光砸过来了,知道害怕了。
高羡却有另一番考量。
因为吴国和大平距离很远,他现在还摸不清大新的意思。
是单单的只看上了吴国的地盘,看上了河中盐池,还是想一口气全推了?
高羡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
没见谁吃饭时一口气吃到吐的,吃饭自然是一口一口地吃,不可能一口气将一盘菜全吞了。
那样可是会噎死的。
高羡去过江南,知道这楚娘娘虽然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她的理念却是十分的明显。
那就是尽量让百姓过好日子,让百姓开民智。
高羡虽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但是他想了想,若是河中盐池被大新拿下了,那盐的价格必然会下调,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自己和大吴距离尚远,手自是伸不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