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略亮一些的地方,翻开本子,一行一行查找过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别用一副好像我只会浪费时间的表情看着我,”红拂边看边说,一心二用一直是他的长处,“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
见我不说话,他顿了顿,又道:“论橡树庄里,谁和哈吉走得最近,除了黑鬼,就是阿兰。”
红拂像是找到了他所要的信息,两指夹着那一页泛黄的纸张,扬了扬手中的笔记,“这是阿兰生前每一笔从哈吉那儿转来的体己,我太了解他了,无论那些钱是怎么得来的,他总会有记账的习惯。从前我只知道哈吉每月月底唱诗班都有祭献孩子的习惯,但却不知道具体的日子,如今有了这个账本,一切自然分晓。”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领神会道:“哪怕这上面没有明确记录每笔款项的真实来源,但至少可以通过他每月入账最频繁的几天,来推测哈吉和那些贵族做那些龌龊勾当的时间。”
“因为在那个时间里,往往也是阿兰业务最繁忙的日子,忙得多,赚得自然也多。”
“不是送牛奶吗?”我不禁哑然失笑,想到阿兰生前那拙劣的蒙骗,心中觉得苦涩又好笑。
“要真是送牛奶,他也不会死了。”红拂面色平缓,似乎已完全从阿兰离世的事情中解脱了出来,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心中的痛,他向来不懈与人言说,哪怕是我。
“你看吧,每个月月末最后一个星期天......”红拂指着笔记上一行小字,像是努力思索着什么,“星期天.......那不就是我们的自由日?”
“自由日.......”我心中隐约有了些眉目,“想来也对。你想,自由日,所有孩子都会得到一天短暂的假期,大部分都会选择去黄金港或者镇上玩耍,而这正好给了那些大人充足的时间,我就纳闷,为什么每次总有些孩子会留在修道院,哪里也不去,现在想想,或许他们早已被当做贡品,染指了千百回。”
“王八蛋.......!”红拂紧捏着笔记的一角,双腮颤抖,像是一条等待爆炸的金鱼,“等着吧,哈吉,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这王八蛋!”
“那么下一步又是什么?”显然,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并非报复哈吉,他就像约翰威恩所有牛仔电影里最后才会出现的大反派,正餐总是要留到最后。
红拂强忍住怒气,愤愤然曰:“阿兰同我说过,每到那段时间,总会有孩子被锁在米柜,放在主教厅二楼的房间里。他们以捐献米面粮油为掩护,实则米柜里装着的,是他们精心打扮过的孩子.......这些孩子通常由火罐负责调.教,经过几轮毒打训诫,早已逆来顺从,他们将准备好的孩子提前锁在米柜里,抬进房间,等事成之后,米柜里的孩子就会换成白花花的大米和食物......”
说到此处,红拂不由得开始隐约啜泣。
“现在你知道这里到底有多肮脏了吧?这还只是开始。”
“我知道......但事情总要一步步来,我只想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才能帮到火罐。”来橡树庄之后我才清楚,在许多事面前,自己是多么的无力且渺小。
“米柜不止一个,参与的贵族也不仅仅只是一家。”红拂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一部分孩子会在修道院被进献,另外一部分,则会通过米柜转移到那些贵族家中。这本账本,也只是帮我们明确了修道院里的这一部分,而另外一部分,自然就是那些送往外面的一部分。”
“你想偷天换日?”
我的成语能力越发熟稔。
“我明白了,先是以退为进,假意将机会让给栗子鼠,成全他和汉密尔斯太太的领养之亲,而后找寻机会,将猹猹和黑鬼,通过米柜,秘密送离橡树庄,在去往贵族家的途中,半路出逃.......”
我越说越觉得悬浮,如此计谋,并不算高超,甚至惊险重重,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误,都可能牵连到一大片的人。
更何况,若真有说得那么容易,红拂为什么不让自己逃出去,反而将这个机会给了火罐他们,或许他自己也清楚,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很幼稚对不对。”红拂总能明白我的心里话,“可没有几分把握,我也不敢这么做.......”
“虽哈吉对火罐的信任大不如前,但物色孩子这件事,他仍安排着火罐在做。”红拂看向窗外,确认无人后,将我拉到更为隐蔽的门后,“火罐是唯一能够接触到这些事的人,让他亲自将猹猹送出去,我们只需在背后推力,成败就看各自造化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我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确定。”红拂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许是看我一副并无多少斗志的样子,想了想,又说:“你现在可以选择放弃,我不指望你掺和进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突然觉得有些生气,望着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的男孩,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难以回转的坚定。
“你说过的,这件事需要我走到幕前,你需要我,我就会在。”
虽然心中害怕失败,但又觉得,有红拂在,逃出长安指日可待。
“我心里其实是不愿意你被卷进来的。”红拂打住眼眶里的泪水,转过身去,像是擦拭着什么,“唉,可是顶烦的人,自从你来橡树庄之后,我发现我总爱掉眼泪,这不是一个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