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道祖彼此对视,微微叹了口气,而后皆是答应下了弟子的托付,而将一切事情都托付给老师的道人看着眼前的终劫概念化身,看着这代表着下一个纪元即将抵达的具现,目光渐渐幽深平和。
以自身为剑,以自身为锁,以自身为天地,镇压之。
三清道祖看他许久,伴随着流光的变化,终是离去了,在这空旷幽远之地,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彼此对视,齐无惑忽而想到了,自己的老师当年似乎也是这样。
带着自己游历一年,见到了云琴。
然后指点自己修为,旋即离别。
那时候的老师,应该也是在这天外天,对峙着那三千先天神魔吧?
此刻之我,如过去之师;而此刻菩提,如过去之我。
时间仿佛在这个时候拉长了,过去的岁月和未来的可能在眼前铺开。
这一切似乎是过去的重复,是一种复刻,似是一种传承,就像是在这样一条道路上,走着走着,自己也从那时的少年模样,变成了现在,自己的身旁也跟着了个小道士。
道人忽而想到了嘲风和椒图唱的那一首歌谣。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道观,道观里有个老道士和小道士。
小道士变成了老道士,老道士下山,又带回来了一个小道士。
现在有座山,山上有道观,道观里有个老道士和小道士。
当时候只是觉得这一首歌谣重复,用乡言俚语唱出来了的时候,倒也算是朗朗上口,现在再度回忆起来,似是因经历变多,倒也是又品咂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就在这幽深空旷之地不由微笑了下。
对面的苍茫古神漠然道:“已至于这个景况,汝还笑得出来?”
齐无惑淡淡道:“有何笑不出来?”
苍茫古神道:“此地苍茫,你虽让吾坠至此间,可是你也是难以逃脱而出,这六界之中,你我牵制,谁也不可能脱困,那就是谁都被囚禁,可吾本就是下一个纪元的开端,在此地千年万年乃至于更长也无妨,你呢?”
“你当真可以在这里,和吾耗上个万万年吗?”
齐无惑道:“何必需要那么久?”
“或许百年,或者千年,或许万年,贫道自可以脱困。”
那古神闻言自是放声大笑,笑声苍茫恢漠,似是令这天外天之地都震动不已,道:“好好好,好一个真武荡魔,好一个镇天灵应,且去放眼看,这世间终劫,热寂寒寂不绝,三千神魔,尚还有许多残留,汝所作所为,只是困住了我,可是这终劫仍旧还在蔓延!”
“吾是终劫。”
“可是,终劫非我!”
“等到了热寂和寒寂不断吞噬这六界元炁,最终汇聚还是会形成虚空坍塌劫,这个世界到时候还是会崩塌湮灭,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算是困住了我,又有什么用?汝庇护之世也已崩塌,而那时我自然脱困,抵达全盛。”
“重新履行开天辟地之天职。”
“而伱所作所为,只是白白空耗时间,让这苍生有了些许的喘息之机罢了。”
齐无惑盘膝垂眸,似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道:
“以我一人,换苍生万年喘息,倒也不算亏。”
“当年明真道盟的道友曾经说过。”
“这样的交易,已是大赚了。”
古神抬眸嗤笑。
齐无惑又平和道:“况且,你所说的那些,只是顺着你的期望来的,若是六界苍生,靠着自己奋力,将这六界之中残留神魔,尽数镇压杀死,又将热寂和寒寂抹去了,那么,就相当于整个终劫的痕迹就被解决。”
“终劫痕迹尽数除去,你又还有几分手段呢?”
那苍茫古神元神垂眸。
齐无惑道:“那时候,或许应该说,攻守易型。”
“你那时不再有此刻的位格,哪怕贫道收回了这一剑,你也不能够再开启终劫,那时候,贫道也只是在此地,邀请道友盘膝静坐些春秋岁月,好好论道,也为苍生争取些许的时间。”
那苍茫古神目光浩瀚,并不言语。
道人微微笑了笑,也不再争论什么。
两人之间的气息纠缠,仿佛阴阳,如同两仪,正如太极盘旋轮转,六界之中,天光云影,倒影于外,整个天外天,世界间隙,亦或者说,是纪元之间的时间间隙当中,倒是前所未有的清净安静。
唯一道人,一古神盘膝而对坐。
他们似乎都将自己的未来赌在了六界之中,如同论道,如同对弈。
若是没有了那最终开天辟地的终末。
终劫是否会被苍生解决?
齐无惑相信着这个结局。
若是真正的,覆盖湮灭万物的终劫,那么也唯独苍生自己才可以真正破开这量劫。
破无量劫者,唯无量苍生。
唯无量苍生自己,可破此劫,救无量苍生。
他亦是苍生之一。
他也已做到了自己的极致,剩下的是相信自己的同袍,相信自己的好友,相信同处于这世界上的一切陌生生灵,伸手虚引,星光吸引而来,就在这苍苍茫虚空大有之境纵横交错,化作了棋盘,道人提起一枚棋子,道:
“苍生万灵皆有其神念,不是你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我信任他们,而你不信,那么你我之间何妨共坐于此三千年,好好看一看这尘世变化,看看这万物轮转,以此决生死,论胜负。”
“就以这覆灭六劫纪,继往开来的终劫,下这一盘。”
“千秋之局!”
啪——
虚空似有声音,棋子落下,泛起涟漪,而这涟漪泛过了整个界外界,道人目光平和,眼底倒映着这流光,倒影棋盘,也平和注视着眼前的终劫古神,抬手虚引,袖袍垂落如星河。
“请。”
邀君入局。
第21章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天界·真武府。
都天纠察大灵官王恶坐在真武府殿前,看着眼前云雾来去,兵器就依靠着大殿侧放在旁边,倒是叹了口气——
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月,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大。
天界群仙有考虑过这太阳的处理法子,但是想要射穿这些新出来的大日不难,麻烦的是这几轮大日若被射穿,崩碎之后的火焰四下散落,恐怕就又是一次大的灾厄,落在人间,砸毁了几座城池,崩灭些山河,简直不要太简单。
到时候人间夫子,人皇,怕是又要登天来要个说法。
终劫还没有解决,反倒是让六界内部打闹起来,不过这九轮大日就放在这里不管也绝对不行,人间冰川融化,玄冥北海水域已经升高,哪怕是有人道气运大阵的遮蔽和保护,这也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目前玉皇大天尊正邀各界圣真前来凌霄宝殿聚会。
不过,恐怕这一次也是论不出什么结局了。
毕竟,执掌大地山川的后土皇地祇娘娘,还有人族之母的娲皇娘娘,眼下都不在凌霄宝殿,而是在这里,这两位不在,凌霄宝殿那边儿的商谈又能够争论到什么层次呢?
王恶颇为复杂地叹了口气,旁边老青牛也同样是叹了口气。
这才证帝君境界千年的老青牛,倒是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眼下神色就像是给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
真武大殿当中,此刻人不少。
娲皇娘娘,后土皇地祇娘娘都在不提。
云之沂,织女,老黄牛也都在,坐立难安。
他们是自小就看着云琴长大的,此刻自是极担忧她,北帝和伏羲前往凌霄宝殿而去,不过此刻在那最前面,却还有一位女子,面容清丽,黑发垂落,肤白如玉,一双眸子宁静清亮,其五官容貌,和织女,云琴都有些许相似。
此刻正和娲皇,后土娘娘两位低声交谈,而织女虽是极担忧,却也只是看着那边的内殿封印,老黄牛和云之沂坐在旁边木椅上,云之沂不断低声安慰老黄牛,道:“无妨的,无妨,琴儿的气息没有太大的波折。”
“天医大圣,太乙救苦天尊,玄都大法师都来了。”
“他们三位,就算是身死都能够救回来了的……何况云琴只是,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无惑的事情,伤了神魂……”云之沂是在安慰着老黄牛,可是他自己的手掌都还在颤抖着——
亲自看着长大的晚辈战死,女儿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反伤了神魂,这一件件事情压在他身上,云之沂的肩膀都似乎塌下来了,在他的身上明显地出现了颓唐衰老的感觉。
老牛只是用力按了按云之沂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他们一直一直都有一件事情没有说,可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云琴的神魂之伤。
当年云琴出生的时候,青景威打来,伤了先天元气,是在太阴玄冰里面沉睡了千年才恢复,可是即便是这样,云琴的神魂里面也还是留下了很明显的伤势,需要静养,明明这千年来温养,已经渐渐平缓下来,一直都没有触及这潜藏的危险。
可是这一次,眼睁睁看着齐无惑战死在天外天,云琴神魂之中的暗伤痕迹,怕是要被引动,那样的话……
云之沂想到那样的画面,自己的手掌都微微颤抖了下。
面色苍白,看着那封印之处的目光近乎于悲凉。
这时候的他不是那气冲牛斗的星君,只是一个心如刀绞的父亲。
这個时候,这尘封了的阵法封印终于打开来,泛起层层涟漪,有天界天医部的女仙走出,玄都大法师眉头紧皱,走出来之后,只是对娲皇娘娘点了点头,然后直接一句话也不说,迅速离开,脚踏紫光,直冲天而起。
看那遁光,应是往玄都观去了。
云之沂和织女本来想要拦下他询问的,可是玄都大法师却是去得匆忙,急急躁躁,根本没有给他们半点询问的机会,白发苍苍的天医大圣踱步走出来,他修为只是真君,倒是给拦下来了。
老者本来也不是玄都这种急躁躁的性格,只是叹了口气,温和安慰道:“不必担心,云琴她道心澄澈,元神之伤虽然激发了,可是这千年来,帝君已出手帮其温养过,之后又有娲皇娘娘和后土皇地祇娘娘两位出手及时,不是什么大碍的。”
这几句话说出来,云之沂方才稍微安心下来,长呼了口气,脸上出现一丝血色,可是刚刚分明还能够持得住心,此刻这提着的心放下来,倒是忽觉得一阵晕眩,脚步一个踉跄,险些就朝着后面直接倒下去了。
是给老黄牛一下搀住,才免去了摔倒的事情。
天医大圣又道:“至于调理丹药之类,自有玄都大法师亲自出手炼去。”
“自是比老夫炼丹更好些,之后只消静养,自可以将身子调理好,之后情绪不要过于激烈……”
老者将要注意的事情一一都说出来了,云之沂和织女都认真去听,而其余娲皇娘娘,后土皇地祇等已是进了静养的静室里面去看望那少女,云之沂把这些事情都记了下来,而后还是不放心,又拉着天医大圣询问了一番。
这才彻底安下心来,然后询问道:
“天医大圣,我们可以去看看琴儿吗?”
天医大圣慈和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丝复杂,而那位天医部女仙脸上也是有些伤悲,让云之沂一时间心底都有些滞住,心中不由地出现出来了一个个不妙的想法,老者叹了口气,道:“可以,星君自去便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