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拘谨地从地上站起来,“淼哥。”
“听李群涛说,你很会看病?”白淼上下打量她一番,微蹙的眉心写满了怀疑。
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医术到底能不能行啊。
“一点点。”
白淼:“见不到人,只有症状和照片那种你会看吗?”
说着,他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后摆在明夏面前:“这种病你看看是咋回事。”
【红斑,皮疹边界清楚……你稍微把图片放大一点,是鳞屑型的红斑,往后划划,让我再看看别的图片……这应该是寻常型银屑病,也就是咱们常说的牛皮癣。】
明夏:“是牛皮癣。”
“啊,不是霉毒啊。”白淼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往后翻出了几张照片,“你再看看这个。”
照片里,男人的胸口有一个红色的手印,拖着一条长长的痕迹,像是被鬼抓过一样。
“这是中邪了不?”
明夏瞧了一眼后,按照系统的诊断,幽幽地说:“这是普通的风团,他应该是对护手霜或者别的东西过敏,你让他睡觉的时候别把手放胸口,这红印就消下去了。”
细看这些图片上的人,明夏并没有在厂区里见过,他们到底是谁?
依次把病症都问了一遍后,白淼索性把手机塞到了她手里:“那你看着给他们开点药,等治好了再把钱给你,我六你四,没问题吧。”
明夏:???
这些图片上的病人,都是麦北地区其他厂区的人。
他们大多都是打手或者小组长,平常都在麦北的山里呆着,偶尔还会去找“肉牛”放纵一下,所以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舒服。
听说麦光厂区里来了个会看病的女人,他们便想着让她给诊断一下。
各个厂区之间距离很远,跑来跑去不方便,就让白淼当这个中间人给他们搭个桥。
这样一来,既治病省功夫,给的诊金也能在厂区内部消化,两全其美。
接过他的手机,明夏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就好。
“那啥,我还有个事,想替我朋友问问。”
明夏:“你说?”
“脱发能治吗?”说话时,白淼下意识摸了下自己锃光瓦亮的光头,“就是他们家的人过了三十岁,头发就开始掉,有没有啥药方能治?或者能帮助长头发的?”
看看他油亮的脑门,明夏不禁又想起了他的弟弟白森。
他们俩好像都是剔的光头……
经典之我有一个朋友。
明夏没有揭破他,说话时,努力不去看他的光头:“嗯……你可以告诉你这位朋友,这是遗传的问题,没法治,生发的法子估计也不太管用,还是让他看开点吧。”
“哦,这样啊。”
白淼表面没说什么,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明夏看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晚上九点,茫茫的黑暗准时将整个厂区笼罩。
忍了一周的野鸳鸯们早就急不可耐地找了地方发泄,只有中央空地上那一片微弱的光亮,坚守着厂区最后一片净土。
“邱祖望和邱宗望呢?”
把医摊收拾得差不多后,赵冬梅四处寻找着他们俩:“说好了晚上来帮忙的,又跑哪去了?”
“吃完饭就被樊骅叫走了。”
提起樊骅,排队等着看病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樊骅是厂区里仅次于周凯的二把手,也是修改了手机系统、建立厂区网络防火墙的黑客高手。
他一直在机房里呆着很少出来也不爱跟人接触,就像是个活在传说里的不存在的人,又像是个透明人,无时无刻不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上次出来应该是电销部门开单一百万那次吧?”
“对,咱们庆功宴之前的一天。”
赵冬梅“哦”了一声,若有所悟道:“他就是那个只跟男人玩的……那啥吧?”
众人不敢说樊骅的坏话,只敢点头赞同。
去过他办公室的人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变|态,他好像不太行,只喜欢看,只有少数几个人跟他有过接触,而且他的脾气还不好,有时候刚被叫去,聊了几句就被赶出来了。
看向那几个和樊骅有过接触的人,他们都没说话,只是点头表示赞同。
好在他给钱很大方,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出来后都会有几千块的奖励。
别看邱祖望他们兄弟没来多久,却很受樊骅的喜欢,经常是兄弟齐上阵,不过他们很少拿钱出来,倒是能带出不少衣服和生活用品。
今天来看病的人不多,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就看完了。
完事后,大家也没急着走,左右回去也没事做,便坐在一起聊些厂区的八卦。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啊?”
“我们组长说得业绩达标,起码要一千万。”
“啊?那么多!我现在才几十万啊!”
“但你想啊,一千万到手就是几十万,能在老家盖套房了。”
“可赚得多花得也多啊,别说几十万了,你现在攒下多少钱了?”
“唉……其实照咱们这个速度来说,到手几十万真不多,就算在城里打工,攒个十一二年也差不多是这么些钱。”
他们有的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骗来的,但都是被“高薪”蒙蔽了双眼。
也是来这儿之后才发现,每个月哪怕工资到手有一万块,在寸土寸金的厂区里也根本攒不住钱,就连小组长们也存不了多少钱。
麦北赚钱麦北花,一分也不带回家。
每个人皆是如此。
眼看时间不早了,等明夏和赵冬梅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远处,邱祖望和邱宗望互相搀扶着彼此,一瘸一拐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等等,等一下。”
邱祖望的裤子被血浸湿了一大片,每走一步,五官都疼得抽了一下。
扶着邱祖望侧躺在地上,赵冬梅立刻用铺在地上的布将四周围了起来。
明夏小心翼翼地将糊在他身上的裤子扯开,“这是怎么了?”
“我,他,这,就是……”
邱宗望手舞足蹈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看着他血流不止的地方,明夏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得,是被撑裂了。
【等一下,这个伤口好像不太对。】
就在明夏拧开酒精准备给他消毒时,系统立刻提醒她道:【这个撕裂伤不像是圆形撕裂,而是纵向的,而且只有外面一圈,里面还是好好的。】
也就是说,他的伤口不是被撑裂的,而是被什么长方形的东西在塞进去的时候弄裂的。
明夏:……
这人得多变态啊?玩得这么花?!
明夏用酒精棉球轻轻擦拭着他的伤口,原本疼得说不出话的邱祖望,却努力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那人没,没死……”
“谁?”
邱祖望咽了口口水,“赵,赵浩然……他没,没,没死。”
明夏:!!!
邱祖望说自己是刚才在樊骅的电脑上看到的。
他们哥俩儿当时正在等樊骅收拾屋子,无意间瞥见他的电脑网页是今天的国内新闻,仔细一看,头条报道正是关于赵浩然死里逃生的喜讯。
“他家住得不高,掉下去的时候又被楼下的树垫了一下,所以摔得不重。”邱祖望说话的声音很低,似乎不想让其他的人听到,“我看报道上写得是,他第三天就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今天才从重症病房出来,接受记者采访。”
“警察知道他被骗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只是线索不够所以没查到我们这儿。”
听到赵浩然平安无事,明夏跟着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明夏继续替他清理着伤口,忽然,邱祖望用手制止了她,“明夏老师,我知道你是好人,但……以后千万别冲动。”
四目相对,明夏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是说上次给赵浩然发消息的事。
用工作的威信发消息,太冒险。幸好樊骅没有时刻盯着后台,否则明夏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明夏没说话,继续替他清理伤口。
不会了,她以后都不会再冒险了。
这种成天提心吊胆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她以后绝对不会再多管闲事。
管别人是死是活呢?自己先想办法离开这儿才最重要!
帮邱祖望收拾好伤口后,明夏和赵冬梅加快速度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樱子这个好消息了,要是知道赵浩然还活着,她肯定能振作起来,萦绕在心头的愧疚和自责也能减轻些许。
“哪来的压缩饼干啊?”瞥见赵冬梅口袋里露出的那个银色包装,明夏问道。
“刚才跟狗推手里买的,”赵冬梅把饼干拿了出来,“樱子两天都没吃饭了,总得喂她吃点东西啊,万一饿坏了怎么办。”
赵冬梅身为她们这群人里的大姐姐,她一直把大家当成自己的妹妹,尤其是年龄最小的樱子,总会偏疼她一些。
为着赵浩然的事,这些天别说是樱子,赵冬梅心里也不好受。
她当初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好大家,妹妹犯了错,她这当姐姐的也有责任。
“樱子其实心眼不坏,就是想得太简单了。”
摩挲着手里那块压缩饼干,“她当时成天跟我说,自己很喜欢和赵浩然聊天,还说如果自己在国内的话,一定会……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其实当时我该多跟她聊聊的,要是她没钻牛角尖,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年龄小,想事情就会简单,不考虑后果。
樱子只想给赵浩然一个教训,却在无形之中成了屠夫手里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