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拿出身上荷包,放到桌子上:“够你们?生活很久了。”
狐狸眼美人脸色惨白,看着眼前同样弱不禁风的女子,怎么都?想不出她怎么如此镇定?的说出这些话。
宋初姀没再看她,强撑着腿软,缓缓走?了出去。
如今已是深夜,宋初姀走?在?街上神游天外?,还没有从刚刚的刺激中缓过来。
她身上残留着许多粘稠的血迹,不断散发出腥臭味,让她难受地作呕。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马蹄急促,周问川举着火把巡夜,隔着很远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神色一凛,悄悄摸上了腰间的长刀,若是那人是个危险分子,他?定?会立即将人就地斩杀。
待走?近,火光一照,他?才看清这人的情况。
原本以为?是夜晚行凶的男子,却?不是是个柔弱女子。
将火把往前凑了凑,宋初姀那脸再火光映照之下?显得?格外?白。
猛然一惊,周问川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宋初姀身前,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焦急道:“女郎可是受伤了?”
周问川脸色难看,抽出腰间长刀:“是谁欺负了女郎,老子现在?就去将他?剁成肉泥!”
见是熟悉的人,宋初姀心下?微松:“不是我的血,是我刚刚逼死了一个人。”
听到逼死一个人,周问川当场愣在?原地,脸上神情格外?异常。
宋初姀不在?意他?的反应,摸下?一对儿珠钗的另一只,又擦掉脸上的血迹,抬眸道:“我想给裴戍去一封信。”
周问川忍不住问:“什么信?”
宋初姀圆眸泛出水光:“我要告诉他?,他?当真冤枉了我。”
第53章
宋初姀是骑在马上被人牵回去的, 她不?会骑马,葱白的手指紧紧握住缰绳,摇摇晃晃坐在马背上, 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倒。
她衣裙之上沾着星星点点血迹, 珠钗被她拔下,乌黑的云鬓稍显凌乱, 原本提在手上的食盒早就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任谁也想不?到,就是是这般美丽柔弱的女子,刚刚将一人逼到自戕。
明月高悬,月光照在砖瓦上,远方泛起?白光。
宋初姀微微俯身,问牵着缰绳的周问川:“已经半个月了?, 裴戍什么时候回来?”
“邺城之?事有些难缠,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周问川老老实?实?回答, 解释道:“邺城易守难攻, 我们攻打徐州时用了?两个月, 邺城少?说?也要三个月。”
“这么久啊.......”
宋初姀喃喃自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肩膀却微微垮下。
她没再说?话, 静静听着马蹄的声?音,开始想建康城外是什么样子。
东都的糕点、徐州的胭脂、邺城的城墙、会稽的山水, 这些种种, 她好像都没有真的见到过吃到过。
走到皇城门前?时,周问川将火把熄灭, 对宋初姀道:“如今天色已晚, 末将也不?好随女郎入宫,只?能将女郎送到这里?了?。”
他说?着, 从旁人手上接过一个下马凳安置到一旁,方便?宋初姀下马。
宋初姀道了?声?谢,缓缓下了?红棕马。
晏无岁出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原本应当在宫中安分守己的宋娘子如今正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仰头与周问川说?着话。
原本对她印象便?极差,如今印象更差了?。晏无岁皱眉,大步上前?,沉声?道:“正月十五,宋娘子满身鲜血是做什么去了??”
他语气不?好,将宋初姀吓了?一跳。
她转头幽幽看了?晏无岁一眼,没有搭腔,而是对周问川点点头,转身小?跑着进了?皇宫。
垂在她身后的发髻微微晃动,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若隐若现,姣好的身姿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晏无岁眉头越皱越紧,想到刚刚那张因?为染上血迹更显妖媚的脸,沉声?道:“这般女子,短短数日就将君上迷得做了?那么多荒唐事,简直是祸害。”
周问川觉得他说?话越来越难听了?,忍不?住道:“你?怎么偏偏对个弱女子这般刻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什么,怎么就成了?祸害。”
他冷笑,道:“你?这厮,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晏无冷冷看他,准备听听他要放什么屁。
“你?现在特别像那些亡了?国?就将缘由推在女人身上的懦夫,且不?说?君上没做什么荒唐事,便?是真做了?,也是君上自愿的,又不?是宋娘子逼着君上做的。”周问川说?话丝毫不?客气,转身就走。
晏无岁脸一黑,揪住他的衣摆,怒道:“随便?你?怎么说?,自古明君身边总要有不?讨喜的谏臣帮君主规范德行,我只?问你?,今晚你?们做什么去了??”
“什么叫我们做什么去了??”周问川挑眉,也没有瞒着他,道:“我今夜原本是巡夜,不?巧遇到了?刚刚逼人自戕回来的宋娘子。”
晏无岁错愕:“逼人自戕?谁?”
“不?知道。”周问川抽回衣服,耸了?耸肩,不?甚在意:“你?杀了?人会满世界告诉吗,不?会吧,那我怎么好问宋娘子刚刚逼死了?谁?”
这话说?得晏无岁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激动道:“你?便?任由她随便?杀人,也不?去查查?”
“查什么?君上的女人,轮得到我们查?”
晏无岁被气得发懵,只?觉得眼前?人当真是没救了?。他指了?周问川好一会儿?,大袖一甩,转身就走。
——
宋初姀在浴池里?连续泡了?三个晚上方才洗去身上的血腥气,她本以为自己会做许久的噩梦,可出乎意料的一次都未做噩梦。
这三日,她日日酣睡到天明,很少?想起?有关崔萦的事情。或许是在宫中待得太无聊,偶然想起?时,她甚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无所事事的日子似乎将时光拉的很长,短短三日,她却觉得过了?许久。
第四日时,宋初姀还?没来得及将写好的信交给周问川,就收到了?裴戍寄给她的信。
“建康与邺城相距甚远,半个月就将信送到,想必君上刚刚到邺城就给女郎送信了?。”
周问川从军报后面拿出一封薄薄的信件交给她,上面的漆封未拆,漆封下是笔力遒劲的裴戍二字。
宋初姀看着有些粗犷的字迹,悄悄捏紧了?信角。
三年不?见,他连字迹都变化了?很多。
那种失落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格外不?安。她确信自己喜欢裴戍,但是三年时间,终归是让她无所适从。
手中厚厚的信封突然变得有些别扭,她怔愣之?际,却听周问川语气促狭道:“这还?是属下第一次见君上给谁写信,没想到君上也是会写信之?人。”
“第一次吗?”
宋初姀缓缓抬头,捏着信角的指尖微微泛红。
周问川怕她不?信,当即对天起?誓:“绝对是第一次,君上无父无母,身边也没个心仪的娘子,从未写过信。这还?是第一次,可见君上对女郎的心意,哪里?是随便?什么守城士兵能比的。”
他还?记得她上次说?的守城士兵,并且暗戳戳的进行比较。
宋初姀眉眼一松,将信封收进怀里?,又将自己那一封厚厚的信件交给他,道:“那麻烦将军将这封信送到邺城。”
周问川连忙点头,将信件稳妥放进怀中,准备明日就送出去,务必让君上尽快看到。
宋初姀看着被他收好的信件,先是松了?口气,又拿着手上的信封,脚步轻快回了?寝殿。
年后建康就没有那般冷了?,寝殿只?燃了?一个暖炉,宋初姀趴在桌案上,小?心翼翼拆开信件,却不?想里?面掉出一朵已经有些干了?的梅花。
梅花一看就是盛放时被摘下的,花瓣舒展的状态极为漂亮,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
是邺城的红梅,与建康这里?的不?太一样,如今这个时候,建康的梅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邺城却还?开得盛。
宋初姀一怔,将梅花放在掌心看了?会儿?,眉眼带起?一丝笑意。
她又打开那只?有一张宣纸的信,却见里?面一个字都没有,只?简单画了?一枝红梅。
那红梅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宋初姀想了?好一会儿?,脸颊渐渐红了?。
这枝红梅,与他之?前?在她脚踝上画的那枝一模一样。
“登徒子!”
宋初姀又羞又气,还?有些委屈。
她写了?那么长的一封信将自己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却只?传来这么一封调戏的信件,当真是可气。
她将信件直接夹到手边的一本书?中不?再看,并未看到那幅画背后写着:吾念翘翘.......
裴戍离开建康的第三十日,宋初姀第七次找到周问川,眼巴巴地问:“还?是没有回信吗?”
她算过了?,信件一来一回,时间应当是够的。
周问川看着眼前?又要失望的女郎,思索道:“战事吃紧,君上可能没有时间写信,要不?女郎再等一等?一旦接到回信,我即可给女郎送过去。”
宋初姀没强求,道了?声?谢,提着裙摆走了?。
她走时不?似来时的兴冲冲,单薄的背影有些萧瑟,显得十分不?开心。
晏无岁心情好极,将军报打开,赞许道:“看来君上不?是被儿?女情长所牵绊的男人,难为我之?前?担忧了?。”
周问川睨他一眼,不?吭腔。
“君上不?回信,说?不?定是厌烦了?宋娘子。”晏无岁拿起?朱笔写字,想到什么就开始胡说?八道:“说?不?定邺城还?有比宋娘子更漂亮的小?娘子,君上又有了?新的小?娘子,就把宋娘子给忘喽。”
他语气少?有的轻快,身上那股苦大仇深的文臣气散了?些,有些幼稚。
“闭上你?的嘴,君上不?是那样的人。”周问川拿起?茶杯就往晏无岁身上砸。
宋初姀站在门外,听到裴戍身边可能有了?新的小?娘子,心突然就乱了?。
她没有逗留太久,又悄悄离开了?。
吵得很凶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曾去而复返,晏无岁看着自己好好的衣裳让茶水给泡了?,怒道:“宋小?娘子难不?成是你?亲妹子,你?这么护着?”
“不?是我亲妹子,就是看不?惯你?。”周问川冷笑:“你?这般针对宋小?娘子,不?就是因?为她说?你?书?读到狗肚子里?了?吗?我倒是觉得没说?错,若是宋娘子有亲兄长,早就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晏无岁无语,想到了?宋初姀的身世,表情有些不?自然,良久道:“君上没遇到宋娘子的时候还?念着那个翘翘娘子,如今有了?宋娘子,还?不?是移情了?。我说?的也并无可能,你?急什么?”
周问川冷笑连连。
——
宋初姀失眠了?,熟悉的崖柏香在鼻尖萦绕,安神汤喝了?两碗,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白日里?晏无岁口中那些话她听了?分明,虽然明知那只?是胡口乱言,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影响。
原本就不?安的心仿佛找到了?突破点,她脑海中不?断循环那些有关新的小?娘子的话,扰得她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