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间,一道闷雷在天边炸响,声音绵长悠远,配合着雨声,响彻耳际。
宋初姀目光注视着男人的脸,等了一会儿,良久不见男人睁眼。
他没有醒。
这样都没醒......
宋初姀目光一直落在他的面具上,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小心凑近。
指尖碰到面具的边缘,她被冰得缩了一下,却没有离开。
心跳声如雷贯耳,宋初姀抿唇,指尖刚要用力,却被一直修长的手攥住了手腕。
“你在做什么?”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目光犀利地看着她。
大概是刚刚睡醒,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起来有些含糊。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掌心温热,上面的茧子磨的皮肤微微发痒,宋初姀想要抽出手,却没有抽动。
男人的力气太大,又是武夫,她在他面前犹如蚍蜉撼树。
裴戍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讥讽地笑道:“你想要摘下本君的面具?”
宋初姀敛眸:“君上睡着了,戴着面具会不舒服。”
裴戍不语,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
但他也没有发怒,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良久才道:“本君从不摘面具。”
“夜里睡觉也不摘?”宋初姀疑惑。
裴戍微微眯眼,似乎是被她问烦了,良久才开口:“战场上受过伤。”
闻言宋初姀明白了,想必这位君上是被毁容了,觉得自卑才一直不愿摘面具。
她若有所思地低头,这才注意到两人现在的距离太近,只要男人微微用力,她就可以跌坐在她身上。
深吸一口气,宋初姀提醒道:“君上,已经包扎好了。”
裴戍回神,一垂眸,便看到了那熟悉的结,那一瞬,他想的竟然是她的包扎手法果然是多年如一日的差。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出来了。
“女郎包扎手艺真是不敢恭维。”
累死累活地包扎了半天得了这么个评价,宋初姀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位君上当真是为人刻薄,不知感恩。
但她敢怒不敢言,不自在地解释:“平日身边极少有人受伤,手艺确实不精。”
说完,她顿了顿,试探问:“今日,算不算是救了君上?”
就算谈不上救命之恩也算是帮了他,宋初姀盘算得很好,若是可以,她希望这位君上不要总是来找她的麻烦。
猜出了她在打什么算盘,裴戍眸光转冷,嘲讽道:“女郎是要挟恩图报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女郎到底救了多少人,又对多少人故伎重施?”
宋初姀傻眼了,怎么都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生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但裴戍根本不给她退却的机会,一只手就将人堵在了自己与桌椅之间。
“女郎的如意主意打错了,本君自小在山野长大,不是君子,更不懂什么知恩图报。只知道凭本性行事,从不管什么规矩教义。”
他低头,几近嘲弄道:“想用恩情威胁本君,简直是痴心妄想。”
宋初姀一怔,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之言。
是了,新君一路从战场上厮杀坐到今日的位置,岂是那种任人摆布之人。
她平生真正挟恩图报成功的,也只有一个裴戍。
如今被新君这般咄咄相逼,冷嘲热讽,今日的所有委屈突然涌上来。
宋初姀鼻尖一酸,眼角瞬间染上绯红。
后腰被桌子隔得生疼,身前还有这么一座人肉大山挡着,她避无可避。
裴戍眼睁睁看着她从面无表情到双眸泛红,有些怔忡,忍不住想要抬手去蹭她的眼角。
只是还没有碰到,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马夫的声音传进来:“夫人,今日郎君应当是来不及接您了,小的端了一些饭食过来,您吃一些吧。”
宋初姀一愣,又听马夫劝说道:“您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么下去会吃不消的,还是吃一些吧。”
听到她一天没有吃东西,裴戍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宋初姀连忙整理好自己,快步走到门前,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将东西放到门口就下去吧。”
“那小的给您放门口。”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一阵窸窣声,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宋初姀将饭菜端进来,看向裴戍。
“本君不饿。”
裴戍扫了一眼盘子上的吃食,塞牙缝都不够,他才不与女人抢吃的。
不管他饿不饿,反正宋初姀觉得自己饿了。见他说不吃,索性直接坐在不远处小口吃起来。
道观的饭菜没有什么油水,她吃得索然无味,堪堪填饱肚子,便放下了筷子。
食盘上的东西只下去了三分之一,裴戍拧眉:“你不吃了?”
宋初姀疑惑:“吃饱了。”
闻言裴戍脸色一沉:“江山风雨飘摇,有多少人吃不上饭,你就是这么糟蹋粮食的?”
第14章
室内安静,裴戍声音沙哑语气却很凶。
宋初姀一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怎么忘了,新君草莽出身,年少时时常挨饿,最恨糟蹋粮食之人。
她不答话,裴戍也失了耐心,直接起身冲她走过来。
宋初姀心一紧,以为他要发难。谁知男人却略过她,拿起桌上的筷子便开始无所顾忌地吃她的剩饭。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宋初姀错愕,她想要开口制止,最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神情不自在到了极点。
那是她吃过的饭啊,虽然知道行军打仗之人不拘小节,可未免也太不拘了。
宋初姀尴尬地错开目光,看向窗外。
乌云蔽日,外面漆黑一片,烛火闪烁的影子映在窗子上,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
今夜雨不会停,他们要被困在这里,而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们却有两个人。
宋初姀眨了眨眼,沉默起身,去搬床上的被子,准备在地上简单铺一层将就着睡。
新君在这里,她自然只有打地铺的份儿。
送来的饭菜不多,裴三五口就吃完了,注意到宋初姀的动作,他撂下筷子,沉声问:“你又做什么?”
宋初姀回头,直接摸了摸单薄的被子,讷讷道:“打地铺。”
“打地铺?”裴戍拧眉,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床前,扫了一眼床上唯一一条被子,冷笑道:“这么薄的被子,你用来打地铺,那盖什么?”
宋初姀抿唇,缓缓松开抓着被子的手,只觉得胸中郁气更甚。
新君着实是小气,她都将床让出来了,难不成让她冻一夜吗?
她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却没离开被子。
今日是真冷啊,她在竹林里被冻了个透,回来又被雨打湿了衣服,如今手凉得几乎要没了知觉。
“你退什么?”裴戍又开口,语气依旧很不好。
宋初姀一愣,对上男人直勾勾的视线,心下一沉,暗笑自己天真。
他之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足以说明他对自己并非全无兴趣,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会全然无事。
她深吸一口气,之前那点不自在散了个干净,平静问:“君上要在这里吗?”
“还能在哪里?”
裴戍拧眉,这道观一穷二白,难不成还有别的地方?
宋初姀垂眸,上前去解裴戍腰封。
裴戍错愕,一把抓住宋初姀的手,沉声道:“你做什么?”
宋初姀脑子已经乱作一团,听他这样明知故问,猛地抬头,绷着脸道:“君上不办事吗?”
她向来不在乎什么清白,不然也不会在成婚之前与裴戍纠缠。不过是睡一觉,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裴戍简直要被气笑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抓着她,怒道:“本君何时说要睡你?!”
宋初姀动作一顿,猫眼猝然睁大。
“难道在你眼中,本君就是这样急色之人?”
裴戍牙齿都要咬碎了,真想掀开这女人的脑子看看她每天都在想什么。
再说下去自己一定会被气死,裴戍放开她的手,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腰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裴戍闭目,疲惫地用一只手支撑着额头。
宋初姀懵了很久,回身看他,憋红了脸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垂眸,指尖重新开始整理床铺。
单薄的被面被铺得极为平整,宋初姀发了一会儿呆,抿唇道:“君上,床已经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