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愔淡然道:“无妨。”他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孤鸿子见他神色坚定, 就知道他是下了决心的。
他有些烦躁地甩袖,总觉得自从来到京城, 遇到这位王爷后, 他的人生好像变得很不一样, 冥冥之中,像是欠了这位王爷什么一样。
这让他有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孤鸿子忍不住顺嘴问了一句,“王爷, 王妃知道吗?”
他一意孤行, 要是被王妃知道, 只怕王妃不愿意,没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多生几个孩子的。
而且, 皇子怎么能只有一个孩子?特别是这位……身上有龙气, 日后若是……一个孩子是不够的。
陆玄愔淡淡地看他一眼, 难得回答,“不知。”
“这……”孤鸿子暗忖, 你自己就决定了,不问王妃一句吗?
他又道:“你闭嘴!”
孤鸿子张开的嘴闭上,然后又问一句:“万一王妃问贫道?”
这王府里有什么事都瞒不了王妃,王妃如果不问便罢,要是问的话,他能怎么办?不回答王妃,王妃生气,回答她,这位王爷生气,真是里外不是人。
陆玄愔沉默片刻,说道:“我来说。”
行罢,交给这位王爷,不用自己面对王妃的怒气,还是挺好的。
孤鸿子暗忖,雍王虽然有时候行事不讲理,但在承担责任方面,实在是一位好上峰,遇到事情时,他从来不会将下面的人推出去顶罪,都是自己扛着。
在他手下做事还是挺快乐的,怨不得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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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映玉听说陆玄愔最近时常去找孤鸿子,瞬间就警惕起来。
自从魂归前世,看过他为了让两人获得这一世所受到的苦,她就怕他和孤鸿子又凑到一起干出些什么。
挑了个陆玄愔不在的时间,褚映玉将孤鸿子叫过来问话。
“孤道长。”她开门见山地问,“王爷最近经常去找你,不知有何事?”
孤鸿子被叫过来时,已经有心理准备,听到她的询问,还是有些无语。
他老实地说:“王妃,抱歉,王爷不让贫道说。”
褚映玉微微眯起眼睛,“怎么,本王妃问你,难道你也不说?”
孤鸿子头皮一麻,直接推到雍王身上,“王妃,是王爷不让贫道说,他说如果您来问贫道,就让贫道告诉您,您可以去问他。”
褚映玉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没有再勉强,转而问道:“王爷最近的身体如何?”
“挺好的。”孤鸿子松口气,这个可以回答,“王爷是习武之人,身体健壮,去年那次重伤,现在已经完全养回来了,不会影响寿命。”
褚映玉听到这里,心中微动。
最近她总是想起前世最后一幕,他抱着她的灵位,走在黑暗的地宫之中,手里拿着一盏魂灯,瘦削的身体宛若地宫里的一抹游魂。
当时他的精血耗尽,其实已是时日不多。
因前世之事,她总担心会影响到他这一辈子的寿命。
用百世换这么一世,如果这一世他不能长命百岁,善始善终,她心里是不甘的,也是难过的。
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这些,但又怎么能不想呢。
“王妃?”孤鸿子疑惑地看她,不知她怎么突然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褚映玉回过神,叮嘱道:“孤道长,王爷的身体就交给你了,麻烦你务必要保住他的身体,让他长命百岁。”
孤鸿子:“……”王妃你现在操心这个是不是太早了?
最后孤鸿子一言难尽地离开。
雍王才二十来岁,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纪,哪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开始操心起以后能活多久的?
孤鸿子走后,褚映玉坐了会儿,便去处理王府的一些事宜。
等她忙完,回到房里,见到躺在软榻上的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懒洋洋的,身上盖着一件毯子,小的那个躺在他的臂弯里,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也有几分懒洋洋的。
此时父子俩出奇的像,不仅是脸蛋,还有那神态。
看到这一幕,褚映玉一颗心都软了,只觉得这一大一小都可爱得紧,让她好生喜欢。
她走过去时,正好大的睁开眼睛看过来。
褚映玉凑过去,在一大一小脸上都亲了好几下,将他们的睡意都亲没了。
她将小的那个抱了起来,笑道:“王爷,你几时回来的?你们怎么在这里睡?要是困了就回房。”
陆玄愔坐起身,将她连着孩子一起揽到怀里,偏首将脸埋在她颈间蹭了蹭,“不睡,等你。”
知道他在等她回来,褚映玉嗔怪道:“有什么好等的,我还忙着呢。”
现在她已经接过府里的管家中馈之事,总不能成天闲着,人都闲出毛病来。
陆玄愔指着她怀里的小人儿,理直气壮地说:“是他等。”
褚映玉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对着自己傻乐的小宝宝,顿时哭笑不得。
以为她看不出来吗,明明是他自己要等,偏偏诬赖是儿子要等她,这位王爷不实诚啊!
夫妻俩陪着孩子玩了会儿,等到孩子饿了时,便让寄春抱出去找奶嬷嬷喂奶,夫妻俩则亲密地挤在榻上,靠在一起说话。
褚映玉突然说:“王爷,今儿我找孤道长问了一些事。”
陆玄愔神色一顿,然后问道:“什么?”
“就是王爷最近频频去找孤道长,不知有什么事?”她关心地问,“可是身体不舒服?”
陆玄愔摇头,握住她的手,“我很好,没有……不舒服。”
褚映玉一脸“我明白”,笑容可掬地问:“那王爷找孤道长有什么事?”在他开口前,她温温柔柔地说,“相信王爷应该不会找什么借口来搪塞我的罢,毕竟咱们都走了两辈子,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
雍王刚想好的借口就这么哽在喉咙里。
他有些郁闷地将她搂到怀里,将脸搁在她的颈窝间,明显不想说话。
褚映玉也不催他,一只手轻轻地梳理着他披散的头发。
他的发质比自己要偏硬一些,十分光滑柔顺,一看便知道是从小养出来的,他曾经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矜贵皇子。
只是看着这黑发,不免想到前世时,他年纪轻轻的就生了白发,夹杂在黑发之中,格外的醒目。
不仅是心如死灰,也是身体太过劳累,早生华发。
前世的他太苦了。
褚映玉在心里叹气,希望这辈子他能轻松一些。
好半晌,陆玄愔终于开口告诉她,自己找孤鸿子做什么。
等褚映玉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议,“避孕?不生了?”
他点头,认真地看她,“一个,就够了。”
他们有一个孩子就够了,他不想再让她生第二个,不想看她怀孕那么辛苦,生产时那么危险,他如何舍得?
褚映玉有些恍惚,整个人都不可思议的。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哪有皇子妃只生一个的?除非不能生,不然只要能生的,都会一口气生好几个。
自从知道自己能生后,褚映玉也没想过只生一个,还想着等儿子大些,再生一个的。
回过神后,她认真地问他,“你确定了?”
陆玄愔点头,“确定。”他小心翼翼地看她,拉着她的手,“别生气。”
褚映玉怔了怔,然后道:“我生什么气啊?我知道王爷也是为我好,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只是王爷以后只有一个孩子……”
“够了!”陆玄愔打断她。
一个臭小子就够了,何必要那么多?
一个孩子都分走她那么多心思,要是再多来几个,她一颗心不知道要分成几瓣,还有他的位置吗?
褚映玉闻言,又好笑又好气,赶紧哄道:“王爷,话不能这么说,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毕竟孩子长大后,会有自己的人生,会离开父母……而能陪着我过一辈子的,只有你。”
不过生孩子确实危险。
褚映玉想起生孩子时的那种可怕的痛,其实心里也是有些畏惧的,只是长久以来的观念,让她觉得应该多生几个。
然而,想到当初她以为自己不能生时,他说愿意过继兄弟的孩子时的事,她又觉得他会做这种决定并不奇怪。
褚映玉又担心起他的身体,“那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听说他让孤鸿子开药,这几天他都去孤鸿子那里喝药,就担心得不行,怕对他的身体有害。
“没事。”他让她宽心。
褚映玉确定他的身体真没事后,神色有些复杂,说道:“王爷,如果这样,等缜儿过继出去,你……”
那他岂不是膝下无子?
这样世人如何看他?
陆玄愔不以为意,搂着她道:“只是……缓兵之、计。”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谁说过继了,孩子不能要回来?规矩是人定的,只要掌权者想,规矩不是不能改。这天下的规矩、礼法,不过都是为当权者的需要而定的,也会为当权者的需要让步。
要是不行,直接让儿子兼祧便是,总归不会让三哥在地下无人祭祀。
褚映玉听得都傻了。
王爷你居然是这么想的?原来过继只是用来唬弄圣人的吗?
亏得皇后当初还愧疚成那样,你答应得如此爽快,原来心里居然在琢磨这种东西。
褚映玉发现,重生后,这位王爷很多观念都变了,不再拘泥于礼教,很多想法挺可以的。
虽然她也觉得,儿子过继后还是自己的孩子,礼法上却不是,但真没想到他会这么想。
大概是受他的影响,褚映玉突然发现,这过继怎么听起来如此儿戏,似乎一点都不郑重。
大概是被陆玄愔这一操作弄得有些那啥,接下来的日子,褚映玉听说宫里正在紧锣密鼓地操办过继宴时,压根儿就没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