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惮西檎岭那场无人生还的大火,忌惮玉溪生谈笑间镇压西陵仙门老一辈的气魄,哪怕只是不动刀刃的交锋,仅是片刻他们便被压得抬不起头,这还有什么可打的?
    好在是那二位收手了,西陵清音会得以继续进行,西陵仙门将之视作盛会,其中不乏远自边陲处赶来赴会的,就是盼着自家小辈能借此机会一飞冲天,自然不愿意这场盛会被搅黄。
    而栾青词收手也不是因为这些世家的赔罪。
    早就晚了,他本打算斩西陵仙门小辈,再不济也要将祝氏和季氏的杀了,倒也不是为别的,有人在这儿摆下一场局,栾青词的破局之道简单粗暴,杀穿过去就好了。
    但他在听到祝韦白不知有人刻意请他们来,也就是 布局之人不是祝氏,季氏又一副仰着脖子等死的意思,也不太像是他们,这场以西陵郡为棋盘的局,引他师徒来此却目的不明,这其中蹊跷多了去了。
    倘若不是祝氏,那搅乱清音会便没了原本的意义。
    所以栾青词坐回了席位,才没坐多久,桌案下的手就被悄悄握住,暖热指尖带着持剑握笔留下的薄茧,正细细地摸索着他的指腹、掌背,慢条斯理犹如把玩一般。
    栾青词耳根有些红,神色却不变。
    他发现心魔似乎格外喜欢与他亲密,哪怕只是指尖的纠缠,也要亲密无间地覆贴在一起。
    并且不顾及场合。
    栾青词有些无奈,但他知道只要自己稍一回绝,他便要闹出点动静,未免旁人注意,栾青词只得任由他捏着自己指尖揉搓。
    他心中还在想这场局,眼神随意瞥向演武场,却没怎么在乎。
    演武台上已经恢复西陵仙门之间的小辈之争,便如栾青词适才一般,遭点名者若不上台接受挑战,便视为放弃登台,西陵世家也正盯着演武台的方向,无人知晓那对看似神情平淡的师徒,暗地里亲昵贴在一起的掌心。
    两人坐得近,故而后方的谢庭兰等弟子也没注意到,他们在看西陵世家年轻一辈的交手。
    祝氏以驭尸闻名于仙门,但西陵仙门中并非都是修驭尸一道,故而交手之中,修剑道者有之,修阵道者有之,只不过比起适才栾青词寸步不动的碾压,这等交手就不太够看了。
    看到一半 ,三重雪宫一行人便借故退去,提前离席西陵仙门也无人敢置喙。
    相反的,他们巴不得这一行人赶紧走。
    唯有祝韦白神色掠过一抹阴沉,狠狠地瞥了眼不敢抬头的祝骅明,祝骅明自然也能察觉到父亲的视线,神情又是一僵。
    清音会如何栾青词不怎么感兴趣,回仙府的住处后,他与玉奚生一并进门,顺手布置结界免得旁人来探听消息,这才微微沉声:“祝韦白所说,不似假。”
    玉奚生拉着他坐到外室的短榻上去,应道:“今日镇压他们时已试探过,他没胆子骗我。”
    二人对视一眼,显然想到一处去了。
    以他们与西陵仙门之间的仇怨,若有那一封请帖挑衅,他们必然会赴约而来大闹西陵,此人能在祝氏发帖时运作,必定与祝氏关系匪浅,只是其目的却不知晓了。
    他们赴会之时,便已入局。
    “够放肆。”玉奚生笑得轻佻嚣张,丝毫没把这场局当回事似的,“敢邀你我入局,也不怕崩了他的棋盘。”
    栾青词不说话,却深以为然。
    至少除了那个叫蛮山的老东西,还有兰城外那头畜牲,他还不将仙门之中这些人放在眼里,说是仙,可终归是人。
    “长生天。”栾青词轻轻说出这三个字来。
    玉奚生挑眉,“何以见得?”
    栾青词沉默片刻,掌心一翻,那颗血肉似的珠子便出现在其手中,不详的黑纹缠绕其上,犹如污色。
    “季氏手中也有这东西。”栾青词说,“当日沛县也是因此尸横遍野,那日见过蛮山后,我便觉得他的气息同此物很像。”
    他十年来走过南海郡和东洲,也曾孤身入海,走过无人之境,没交友也不曾结仇,偶尔遇险,但也大多无碍,唯有半年前无意中撞见季氏弟子在沛县后,先是被西陵仙门追杀,再是石神山、皖湖、天狐山一系列变故,在皖湖他寻到了手中这颗珠子,而石神山与天狐山恐怕都是长生天的手笔,珠子之上又有与蛮山相同的血脉味道。
    尤其是栾青词自己因咒术而失控后,他体内不属于凤凰的那一部分血脉有了动静,让他对这气息更敏感了些。
    细想而来,季氏、长生天之间,恐怕也有关系。
    他说完后,玉奚生也不由得深思,他微微垂下眼,掩去了自己沉下去的神色。
    他什么都不知道,长生天也好,巫塔下的那块骨头也好,师尊的谋划还有天机阁的暗中往来,这其中必定有所关联,尤其是天机阁阁主不止一次地提起要面见栾青词。
    这里一定有他不知道,而另一个他知道的事。
    玉奚生不禁自嘲,他被压制太久,也不过是本体的一道念想,他是不该存在的私欲,所以那家伙即便是沉睡,也要守着这些他自以为重要的秘密睡下去。
    这些秘密里到底有什么?
    小鸾,长生天,天机阁,甚至是失踪的师尊,他们在谋划什么?他们要从小鸾身上谋划什么?
    “小鸾。”玉奚生忽然开口,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