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渊界死到临头了,不是咱死到临头了。灵石到哪儿都是硬通货,咱干完这一票,到黑市弄个传送阵,去上位界域窝着。坤舆界和疏狂界不好近,千壑界容易。”
“也是,就算一个个界域陷落,越强的,苟得越久。”
一高一矮的修士走了过来,低头瞥了眼女孩,一脚踢开,踩进石堆,从兄长尸体翻出储物袋,系在腰间。
矮修士低头扫了眼女孩,“看起来能卖不少钱,反正等会儿要去黑市,顺手带上吧。”
高个修士点头,“行,蚊子肉也是肉。”
矮个修士刚拉出女孩,女孩嘶声裂肺地大叫出声,“救命啊——”
“闭嘴!”矮个修士恼了,抬手就要给一巴掌。
忽然间,他的手被紧紧抓住。抬头一看,熟悉的脸庞映入视野。不是别人,正是界域代表盛明华。
后方还有一名卫队。
盛明华踢开矮个修士,把女孩护在身后。低头看向尸体,残留墙壁的灵气和高个修士同源。
“杀人者,以命偿之。”
话音刚落,卫队便一刀杀死高个修士。
矮个修士回过神来,连忙磕头,“小的知错,都是那人蛊惑小人!”
盛明华垂眸俯视他,“战时状态的律法,你清楚吗?”
矮个修士连忙点头,背了出来。
杀人者,以命偿之。
伤人者,剔去灵骨,断绝道途。
私自逃界者,杀无赦,财产充公,灵气回归界域。
诸天和会结束,跃渊界便宣布进入战时状态。
动乱太多,监狱已满,再也塞不进更多人,也抽不出这么多人手看顾。
常时律法作废,改为战时律法。
矮个修士道:“小的没杀人,也没伤人,都是那人干的!放我一马吧,小的定会改过自新。”
女孩盯着他,出声道:“他们说要去黑市买出界的传送阵票。”
最近这样的人太多,卫队都背熟律例了。
“私自逃界者,财产充公,灵气回归界域。”
卫队抬刀,对准矮个修士的丹田,就要捅下。
矮个修士急忙磕头求饶,哭嚎道:“不就出界走一走嘛,至于这么严格吗?别杀了我啊,把小的关进牢里吧!小的愿意赎罪!”
盛明华道:“太晚了。”
危难关头,私自出逃的人往往携带大量灵石财宝,他们带走的不是灵魂灵气,而是跃渊界崛起的希望。
不同于那些安稳和平的界域,跃渊界没有那么多人力那么多资源可以挥霍。
与其浪费在这种罪人身上,不如为安居乐业的人民负责。
逾疆界。
殷家遗址后山,枯树林间隆起一个膝盖高的土堆,斜插一块破败腐朽的扁木牌,角落刻着极小的四个字。
【殷羡之墓】
殷羡战死曜台,尸骨无存,连逾疆界的同盟戒指都没回来,这儿连衣冠冢都算不上。
时千一明白,还是来了。
诸天和会结束之后,不知为何她特别想来见见殷羡,明明听闻他殒落的时候都没这种强烈的冲动。
天曜大战的真相揭晓,诸天万界被拖入无用内耗的战争泥潭整整几十万年。
时千一不能否认大战排位确实给无波界带来许多机会,三界联盟从中得益甚多。但是,这一届天曜大战一文不值,万界联盟决定走出去,今次的排位和轮回名额没有用处。
就在这次分毫不值的天曜大战,逾疆界赌上全部,殷羡葬身曜台。
时千一忍不住笑了出来。
偏偏挑中天曜大战的时机,沦为贺拔六野的踏脚石,平白为不周界作嫁衣。
“殷师弟,你可知自己死得毫无意义。”
不止殷羡,连同五百名逾疆界弟子,还有战死疆场的无波界和持允界弟子......
他们本该拥有更加光明开阔的未来。
可是,为了一个没有任何作用的虚名,客死他乡,抱恨黄泉。
时千一笑不出来了。
屹立多年的三界同盟,怎么沦落至此?
逾疆界,怎么就走了这一步?
时千一早就知道逾疆界心怀不满,无波界和持允界也知道,可是她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坐看逾疆界的愤懑越积越深。直到殷羡和逾疆界的最后一步,把三界同盟拉入深渊。
无波界和持允界要为此负责,同盟正在自食其果。被挤出万界联盟权力中心,便是最好的证明。
时千一想,如果她当时对殷羡好点,没有和前辈们一样把所有的脏活累活丢给逾疆界,那么逾疆界是不是不会迈出那一步,那么殷羡会不会和她们一起站在诸天和会,走向新的未来。
世上没有如果,人们只会在事后悔恨莫及,她也一样。
不得不承认,她做错了,无波界错了很久。
自恃首位而欺压盟友的做法,该过去了。
云谏不想打扰她,在树林外站了许久,见她迟迟没有出来的意思,才走进林中,站在她身后。
轻声问道:“长老团催得很急。”
时千一微微偏头,“怎么了?”
“长老团想知道为何站在坤舆界身旁的是九德界和千壑界,而不是我们无波界和持允界。”
“没把逾疆界推出去?”
“说了,长老团这次很严肃,没这么容易糊弄。”
“看来那些老头子终于有危机感了。”时千一哂笑一声,“云师弟,走近些,好好瞧瞧殷师弟。”
云谏快速瞥她一眼,不解地走近,残破简陋的土包子,怎么也不该是一界代表最后的待遇。
落到这个地步,殷羡是咎由自取。然而,想起持允界最近的待遇,云谏心里还是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时千一道:“云师弟觉得这是殷羡一人之责?逾疆界一界之错?”
云谏没想通她问话的目的,在心里把套话翻来覆去排序措辞,正想道出口,偏头匆忙间撞进一双平静真挚的眼神。
那些敷衍的套话说不出口,他咽了咽喉咙,吐出心底的真实想法。
“逾疆界的罪责,或许使我们两界和坤舆界产生隔阂,但并不是两界挤不进万界联盟新权力中心的原因。”
“坤舆界的绝对地位不可动摇,疏狂界掌握天枢阁机密,也无可比拟。九德界和千壑界并非不可取代,无论是界域势力还是代表实力,我们绝不亚于他们。”
时千一问道:“那我们缺的是什么?”
“坤舆界代表的信任和万界代表的民心。”
云谏说完就后悔了,原以为她会斥责,没想到她的神色颇带赞叹。他定了定心,继续阐明自己这些天来的调查。
“同为界域代表,直到这届天曜大战前,准确来说是直到天极界的诸天大会前,我和师姐的人望都远远高于和郁同乌束。再说和坤舆界代表的交情,她第一次走出界域是诸天大会,起始点还是要回到这儿。”
“我和师姐把准备工作托给殷师弟,直到曜台开幕才出面。和不周界代表一样,这十数届来无波界和持允界都在保持高姿态。”
“我调查过,殷师弟和坤舆界代表的初见谈不上友善,经过疏狂界沦陷的联手合作,两人的关系似乎没那么差了。其他界域代表也是,经过天问碑秘境和疏狂界沦陷的协作,十分佩服坤舆界代表,以及和郁同乌束。”
“单提和郁乌束,尚在天极界的宴会,两人都得罪过坤舆界代表,乌束和她干过一架,和郁派人绑架坤舆界弟子,她们冲突不断。三人离开天问碑秘境,据其他代表的话,关系莫名其妙好了不少。疏狂界大战后,三人更是经常同进同出。一轮战时,她们如何,师姐也看到了,竟能做出那般好友间的无聊玩乐。”
“直到天问碑秘境前,他们对坤舆界代表来说也是无足轻重的存在。我想,如果我和师姐那时也去了天问碑秘境,必定能取代他们。”
云谏皱紧眉头,握拳道:“不,我俩并非和郁乌束那般逞强好胜之辈,如若去了诸天大会,必定能更快一步靠近坤舆界代表。”
时千一忽然道:“听说苍虚界代表寄来拜帖,下午就到了,要见见吗?”
苍虚界排位三十九,从未进入前二十,给三界同盟递茶都不配。
云谏下意识道:“随便打发个长老去就得了,师姐何必亲......”还没说完,就对上她含笑的眼睛,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忽略苍虚界代表,和不去诸天大会的行为,又有何异?
时千一叹气道:“归根到底,三界同盟的姿态摆得太高,自恃屹立不倒的上位界域,很久没有问候下面的界域,就等着他们凑上来。”
云谏颔首受教,“师弟会安排。”
“呈给同盟长老团的解释,有思绪了吗?”
“坤舆界代表的信任和万界代表的人心,起始点在诸天大会。”云谏按照以往的习惯,下意识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那时持允界事务繁忙,师弟能力不足,以至于拖累师姐......”
“不。”时千一打断他的话,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你就说那时账本出了问题,我们俩急着对账,没有去成。”
“师姐?”云谏讶异抬头,这是她第一次揽锅,明明以往代受过错的都是持允界和逾疆界。
时千一拍拍他的肩膀,“账目问题,料想那些老头子也不敢深究。”
云谏笑着点头,“都听师姐的。”
时千一蹲下身子,扶好歪斜的木牌,最后看了殷羡两字。
假使无波界没有那么欺压逾疆界,假使她对殷羡好点,或许也不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一切还来得及。认识错误,改过便是。
无波界还没有倒,不会再失去一个同盟。
殷师弟,下一世再见。
时千一缓缓站起,转身离开。
云谏落后一步,正要走,顿住脚步,回看一眼木牌。
师姐忽然转变的节点,是从这儿开始。
他挥手扫去木牌的灰尘,轻道一声,“殷师弟,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