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这一切的顺从,都是因为他想见孟宁一面?
想到这个可能性,淮烟胃里一阵抽搐,他捏了烟头,离开吸烟室,进了吸烟室隔壁的监控室。
他没那么大度,看着祝城渊跟其他人你侬我侬。
监控室里也有机器人在工作,一天24小时盯着孟宁的一举一动。
“向先生进去多久了?”
“八分钟。”
才八分钟而已,淮烟自嘲一笑,八分钟已经是他的极限。
“你出去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好的,”机器人站起来离开座位,对着淮烟点点头,“淮先生有事可以叫我,我就在门外。”
淮烟坐在椅子上,拿起耳机戴在头顶,监控画面跟声音都很清楚。
他又打开全息模式,坐在监控室里的他,瞬间也像是进了孟宁的房间,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向默跟孟宁。
前面的八分钟,淮烟还没来得及看回放记录,并不知道向默进去后发生了什么。
此刻孟宁就坐在床沿边,他的身形偏瘦,脖子跟胳膊都很细,手用力掐着床沿,手背上的青筋很明显,发白的脸因为看见向默了,激动得发红,正喋喋不休说着他们小时候的事。
向默坐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抱着胳膊默默听着,淮烟对他太了解,向默此刻看似轻松的坐姿,却是十足的防御姿势。
“向默,你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在福利院里,那时候我比同龄人矮,还瘦,总是生病,就成了他们欺负的对象,有一次我被一个高个子男孩儿推进了池塘里,是你把我从水里捞上来的。”
“还有,他们往我碗里倒沙,你就把自己的饭分给我吃。”
“后来你把我带到了你们那个区,跟你们管理员说我是你弟弟。”
每说一句,孟宁的语调都要上扬几分,又跟向默确定着:“这些你还记得吧?”
“记得,”向默坐直了一些,浑身的防备感升级,“你说的这些,应该都是真实的。”
“当然是真实的,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淮烟允许你过来找我吗?他是不是想放我走了,你是来救我的吗?我就知道,你不会放下我的,你现在的记忆里都是我,你不会放弃我的,对吧?”
孟宁说这话的时候,整张脸都糊了一层发白的假面,像是涂了一层刮墙的白腻子,腻子还没干透,往外散发着呛鼻的味道。
向默皱了皱眉:“我今天过来,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什么事?”孟宁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向默看着孟宁,同时也在观察他:“我跟你应该确实是小时候就认识,你刚刚说的那些事,大概率也是真实的,那后面的那些呢?”
“后面的那些?你是说我们在一起之后的事吗?”孟宁呼吸变得急促,眼神闪烁着,顿了顿才说,“当然,当然是真实的,你怎么这么问?”
向默没接话,放开抱在胸前的手臂,手指搭在桌面上,一下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你在紧张什么?”
孟宁深吸一口气,干巴巴笑笑,他常年在实验室里待着,演技并不怎么好,很快否认:“没有,我没有紧张。”
孟宁努力稳住呼吸,但脸上的假面一点点开始破裂,脸上的腻子有些不稳,扑簌簌掉了一层。
向默很有耐心,不说话,就一直那么等着。
终于,孟宁再也控制不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向默身前,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那双眼太过阴郁,阴郁到很难看。
就在孟宁伸出手要去抱向默时,向默闻到了孟宁身上的味道,脑子里的记忆像被尖锐的刺戳破了的水袋,包裹在里面腐败发臭的液体哗啦啦淌了一地,那味道呕得向默差点吐出来,身体里一阵恶寒,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向默手心撑着桌面猛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推开就要靠上来的孟宁。
孟宁被他推的后退两步,跌坐在床边,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了?你以前不会对我这样。”
向默往前走了半步,居高临下看着孟宁:“我来就是想确认一些事,我脑子里的记忆太清楚了,关于小时候的,关于你的,关于迷尹街的,那些记忆清楚得连个毛边儿都没有,光滑得像被人打磨过千遍万遍,我的身体里也像有人把一张完整的皮硬塞了进去一样,但……”
“但什么?”孟宁追着问他,他很怕向默恢复记忆。
他这些年一直在优化精进自己的实验,那些年他用实验体做过无数次实验,直到最后每一例手术都是完美的,没有人会想起过去。
唯独向默是个意外,向默只正常了三年的时间,本来在这三年里,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跟信息。
只不过是他又遇见了淮烟,才短短几天时间向默就动摇了。
他只好再给向默做一次全新的手术,这一次孟宁自认为很完美,他的技术精进了不少,可以注入记忆跟情绪,弥补了上一次的缺陷。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孟宁一时之间无法判断,是向默又被淮烟影响了,还是他这么多年苦心钻研的实验结果并不让他满意更让他觉得失落沮丧。
向默观察着孟宁脸上的表情变化,更加坚信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今天的一碗甜汤,让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我的记忆很清楚,就连情绪都有,愤怒的,悲伤的,感动的,但有一点不同。”
“哪一点?”
“味道,嗅觉。”
向默在跟淮烟相处时,每次一靠近淮烟,淮烟身上的味道跟呼吸,总会轻易地让他意乱心迷,他一开始只以为是淮烟这个人太惊艳,一般的人都抵抗不太了淮烟那样最直接的诱惑。
而淮烟今晚带他去了父母家,越梨的一碗甜汤又给了他一些启发,他对那些嗅觉跟味觉是觉得熟悉的,除了熟悉之外,还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他喝了一口,就坚信自己一定喝过淮烟母亲熬的甜汤。
他记得那个味道,鼻子,舌尖,胃,都记得。
刚刚向默就一直在想,如果记忆里的画面他无法分辨真假,是不是能凭借其他感官来判断,所以他想要见一见孟宁。
刚刚孟宁一靠近他,一闻到孟宁身上的味道,那些关于孟宁的记忆画面喷薄而出。
记忆里的他们感情稳定,所以他对孟宁不应该是抗拒的,但当向默闭上眼,单单闻着孟宁身上的味道时,身体里只有铺天盖地的恶心感,让他差一点儿当场吐了出来。
“抛开画面,我记得味道,所以刚刚你在靠近我的时候,我也同样确信,关于你的那些记忆,都是假的。”
孟宁听完愣了半天,眼神呆滞着。
但他并没有沮丧太久,反而是向默给了他提示,让他终于明白了实验的漏洞到底在哪里:“原来是这个,怪不得,怪不得我总觉得少了什么。”
孟宁想得出神,之后越想越兴奋,站起来揉了揉头发,原地跺着步子,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喊着“实验实验”跟“原来如此”。
向默握紧拳头:“你一定是疯了,疯子。”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孟宁,丝毫不在意向默的话,也跟着向默重复着疯了,我是疯了。
向默低头整理了一下白衬衫上的褶皱,又掸了掸衣袖,很想把沾了孟宁的味道掸掉才好。
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向默也不用忍着继续待下去,转身往门外走。
就在向默走到门口时,孟宁突然回过神,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向默,眼里闪过恶狠狠又嫉妒的光。
“淮烟到底哪里好?一次两次你都忘不掉他?”
向默没回头,望着门上的单面玻璃,他感觉得到,淮烟就站在门外,也在看着他。
身体里的寒潮退去,向默望着玻璃窗:“他哪里都好。”
第31章 我应该在冬天见过你
监控室内的机器人走出来,重复了一遍:“淮先生,孟宁问向先生你到底哪里好,一次两次都忘不掉,向先生说他哪里都好。”
机器人连语气跟声音模仿得都很像,说完又回了监控室。
淮烟摸了摸鼻尖,脸上有点儿发热,他刚刚在监控室看到一半,就已经明白向默为什么一定要求现在来见孟宁了。
淮烟从外面握住门把手,里面的向默同时开了门。
孟宁突然笑出了声,笑声里充满了恶意。
“向默,我还得谢谢你今天给了我提示,但我对之前的手艺依旧是满意的,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记起淮烟,你记不起以前的事,你真觉得你跟淮烟能回到过去吗?你永远都忘不掉我,你觉得淮烟会不会膈应?”
门彻底打开,淮烟从外面走进来,孟宁看见了淮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胆子,抓起身侧的椅子就冲淮烟砸了过来。
向默迅速反应过来,抬腿一脚踹在椅子上,椅子被他踢得瞬间解体,四分五裂摔在地上。
因为向默那一脚的冲击力,孟宁也被他踹倒在床边,后背磕在床沿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外面的机器人听到打斗声冲进来,一左一右摁住了孟宁的身体。
机器人的手臂坚硬有力,孟宁感觉整个人都快被摁碎了,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去做实验,我已经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我要回实验室。”
淮烟一抬手,示意那两个机器人松开孟宁。
他走过去,半蹲下身体看着孟宁问:“那你跟我说说,实验室在哪里?你只要说出来我就放了你,让你回去继续完成你的实验,向默刚刚已经给了你提示,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到问题所在了吗?你一定很想回实验室吧。”
刚刚还在发疯喊着回去做实验的孟宁,在听到淮烟问他实验室在哪里的时候,瞬间清醒过来,张着的嘴重新闭紧,一声也不吭了,戒备地瞪着淮烟,还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一些,不让淮烟起疑。
淮烟看出孟宁还不打算说,伸手直接掐住孟宁脖子,眼里都是厌恶。
是孟宁给向默做的手术,淮烟怕向默的身体出现特殊情况,所以他留着孟宁还有用,暂时还不能动,要不然他早就开始对这具破败的身体用刑了,哪里轮得到孟宁到现在还在抵抗叫嚣。
“孟宁,你活该被关在这里,什么时候你想通了,愿意交代所有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就能出去,”淮烟在孟宁翻白眼之前松开他,“不过,我这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最好别让我等太久。”
淮烟站起来拍了拍手心,又抽出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手,好像手心里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淮烟擦干净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信息,迷尹街就那么大,大不了把每一寸土地翻过来找一遍,但我们很幸运,现在已经查到了迷尹街东区,东区的垃圾场……”
孟宁被掐得有些缺氧,翻着白眼不停咳嗽着,脖子要断了一样,一直用手揉着。
但他在听完淮烟说的话,有些涣散的瞳孔瞬间缩了缩,忍着不再咳嗽,身体瞬间绷了起来。
淮烟一直在观察孟宁的表情,在孟宁听到迷尹街东区的时候,眼神突然就变了。
淮烟把林弘天警告他们的话,挑选了其中几个关键词,想要诈孟宁一下,没想到孟宁真的有了反应。
“孟宁,我等你主动跟我说。”
“我不知道,咳咳,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再问我了。”孟宁不看淮烟,闭紧双眼,一副不会再说一句话的模样。
诈到这一步就可以了,淮烟知道今天孟宁什么都不会说,也不再跟他浪费时间,走到向默身边,拉着他出了房间,反手大力甩上铁门,房门哐地一声巨响,震得孟宁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路过走廊上的椅子,淮烟又一把捞起向默的外套跟领带,拉着他原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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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默还坐在副驾,车窗开了一条缝隙,冷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他已经确认过了心里的猜测,此刻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在来的那一路上,淮烟好像在生气?
不是好像,是一定,而且是非常非常非常地生气,甚至扒了他身上的外套跟领带,淮烟亲自选的跟他自己身上相配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