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个陷阱。
沈映宵心里骂了一声,正要挣扎着起身。忽然一抹雪亮的剑尖从城主喉咙穿出,斜斜一转便将他脑袋卸了下来。
城主咕咚倒地,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人。
凌尘低头看了沈映宵一眼:“这地方有些不对,得尽快离开——站得起来吗?”
沈映宵应了一声,扶着榻边正要起身,却忽然看到地上的“城主”转过脑袋,满脸诡异的笑容。
下一刻,横在地面的尸身猛然炸开,化成一张粘稠的血肉巨网。
凌尘一把拎起沈映宵,躲开那张网,飞身往门外退去。长剑在他身前织成一片银屏,拦下了随之射出的一根根毒箭。眼看两人就要逃出这间房屋,沈映宵余光却忽然一晃,感觉身后多了个东西。
他倏地回过头,看到原本是门的地方,多出了一面巨大的铜镜。黄铜镜面圆圆地卡在门口,如同一只放大的盆底,正静静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沈映宵心里一沉,来不及多想,把凌尘往身前一拽,他自己则止不住去势,正正撞了上去。
人影落入镜中,房间里的攻击瞬间停止,四周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凌尘扫去最后一根毒箭,回过头,看到身后空无一人。
……这一转头人就没了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怔了怔,握剑的手下意识收紧。
第133章
沈映宵只觉得像被照着后脑勺敲了一锤, 恍惚片刻后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换了个地方。
凌尘不见了,城主府也不见了。他脚下不再是整洁的青砖, 而是一片污浊潮湿的泥土。
忽然踩到一个硬物, 沈映宵挪开脚, 发现是泥里一片白森森的头盖骨。
他很是嫌弃地退开两步,抬起头望向周围, 就见四周一片残垣断壁,但布局构造颇为眼熟。
“这是……”沈映宵忽然认出来了,“这是城主府?”
确切来说, 是一片毁坏许久的城主府废墟。
有了思路, 沈映宵重新看向身旁, 还真的勉强辨认出了一点废屋的轮廓——刚才为了躲避傀儡的袭击,他撞到了门口的铜镜上。而现在看来, 那与其说是镜子,不如说更像是一扇门, 把他带到了这个与外界相关, 却又截然不同的鬼地方。
“左右反着, 莫非这里是镜中世界?”沈映宵心中暗道, “没想到小城里竟然还藏着这种天地。”
他找了一把剑, 提剑在整个城主府转了一圈。可惜既没找到城主,也没找到对应的阵眼,更没找到能出去的地方。
继续打转怕是也难有收获, 沈映宵想了想,往府外走去。
……
很快他就到了市集。
外界的集市热闹祥和, 人来人往。可这里的城镇却一片死寂, 本该是摊位的地方堆着厚厚的尘土, 别说人了,放眼望去,整条街连道鬼影都没有。
“这里该不会只有你一个活人吧。”沈映宵没什么反应,剑灵这个灵体倒先吓了一跳,它又挂到沈映宵身上了,紧紧贴着他,“你走慢些,别不小心撞了鬼。”
沈映宵:“……”满世界大概只有你和魔尊配得上“鬼”这个称呼。
他没在街上逗留,想了想,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这里是镇民居住的地方。原本沈映宵是想起了那些家家户户摆着的铜盆,想过来找一找出口。谁知往前走了没几步,他就隔着院墙听到了模糊的人声。
沈映宵一怔,干脆停下脚步,贴到墙边细听。
院里传来痛苦的呜咽,还有愤怒的尖叫,浓郁的焦躁填满了那一道道沙哑的嗓音,吵得人头疼。
剑灵:“!”真的有鬼!!
正僵着,它周身一轻——沈映宵翻过院墙,持剑落入了院中。
剑灵:“……”
它一把捂住眼睛,过了片刻才小心睁开,警惕地望向四周。
面前是一方小院。和外界整洁干净的院落相比,这里无比脏乱,隔着窗户都能感觉到屋里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窗纸破烂不堪,沈映宵走到窗边,往里望去,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姿态诡异地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只铜盆。
那人弯着腰,直勾勾地盯着盆底,时哭时笑,时而尖锐怒嚎,一缕缕浊气被他引来,在屋中慢慢聚集。
沈映宵目光忽然定在这人的腿上。他的腿已经腐烂了,露出了皮下的血肉——这竟然是一个活人。
而且……
魔尊也认出来了:“这不是集上的那个卖瓜小贩么,先前见你路过,还非要送你一片,热情得很。”
沈映宵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仗着自己死不了,绕到门口,推门而入。
进了屋,顿时看清了更多东西——两根刻满符咒的藤蔓绕在卖瓜小贩的腿上,将人牢牢钉死在地面。
而他面前的铜盆底部,居然映出了外界的景象。
外界春风和煦,镇民和乐融融。画面正中央,卖瓜小贩穿着整洁的布衣,正在卖他的瓜。
逢人他便递上一叶,别人也笑眯眯地给他回礼。等吆喝累了,他就坐在一旁的躺椅上休息,他家娘子俯下身来为他擦汗,卖瓜小贩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挤在不大的躺椅上,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外面那一张憨厚快乐的脸,和内里这张瘦到快要脱相的脸,堪堪能够重叠。
沈映宵意识到什么,出门去了隔壁。
这边果然也是类似的景象。唯一的区别便是铜盆被镶在了墙上,像一面梳妆镜。卖瓜小贩的娘子跪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破烂的刀,盯着铜盆一刀一刀剁着面前的地板,眼神凶狠又呆滞。
“金盆洗手,洗心革面。”魔尊饶有兴趣地念叨着,“如今看来,这‘面’革得倒是彻底,干脆连人都换了一个。”
抱着“金盆洗手”的心思来到这座城里的人,只能被拖入镜中世界,眼睁睁看着外界的“自己”把日子越过越好,而真正的自己却被封在此地,永无天日。
“用这种方式聚集浊气,难怪能养出魔种。”沈映宵一提到魔种,就忍不住看了看魔尊,“真够缺德的。”
魔尊:“?”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本尊想给这种浊气当核心的。
好在这无礼的晚辈也没盯他太久。
沈映宵回过头,试着跟被藤蔓捆在地上的人搭话。
可惜完全没人理他,夫妻俩都像中了邪一样盯着铜镜,无法沟通。
沈映宵想了想,又去了那天那对“黑白无常”的住处。果然这两人也被藤蔓缠着跪在地上,眼睛像黏在了盆底一样。
不过,或许是他们中招的时日尚短,被同化得并不厉害,沈映宵多问了几句,他们就缓缓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居然还有意识,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沈映宵趁机问:“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回…回去,放我回去。”两个人这次却不回答了,执念般重复着,“假的,我才是真的。”
沈映宵默了默,看向缠在他们身上的藤蔓,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想把这东西砍掉试试。
然而削断一根,又有无数根拔地而起,它们周身浊气浓郁,竟像是因人心底的阴暗而生。
“八成是没救了。”沈映宵叹了一口气,本着能救就救,救不了算了的原则,“我看我还是去找找阵眼吧。”
这座镜中城,应该是孕育浊气的地方。沈映宵便干脆放开心神,往浊气最浓的地方走。
走了一阵,竟是离前一天他们待过的破庙越来越近了。
沈映宵远远望见那座庙,忽然怔住。
——镜中城这个遍地废墟的地方,破庙却居然是完好的。
他蹙了蹙眉,加快脚步,去了这怎么看怎么异常的地方。
……
到了院门口,沈映宵推开上着朱漆的门,步入其中。
进了正殿,便见殿中端坐着一尊巨大铜像,那佛像盘坐在地,两手各自镶嵌着一只铜盆。
铜盆竖着放置,底部光亮如镜。
沈映宵目光落了上去,忽然,他看见镜中模糊闪过一道身影。
——外界不知哪条街道上,凌尘持剑走着,像是正在远望某些镜中看不见的东西。
沈映宵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前走了走,想看得更加清楚些,可盆底却又忽然变得模糊起来。简直像过了试用期正等待收费一样,只留了一点残影,勾得人心急。
沈映宵:“……”诡计多端的铜盆。
可明知是陷阱,却还是不得不踩。毕竟这铜盆的确能照出外间的景象,沈映宵很难不在意凌尘正在做些什么,若提早知道,也能提前应对。
仗着自己的神志无法被入侵,沈映宵咬了咬牙,走了过去。
铜盆离地只有不到半米高,沈映宵俯身看了看,试探着单膝落地。
膝盖靠近地面的一瞬间,泥地里腾地蹿出几根藤蔓,缠在他腿上,另一条腿也被拉了下去。
那拖拽的力道极大,沈映宵猝不及防就给这铜盆行了个大礼。好在铜盆也不是受了跪却不办事——双膝落地的一瞬间,盆底画面骤然清晰。
外界城中,凌尘一路寻找着什么,竟然渐渐来到了破庙。
他停在殿外思索了一下,推门进入庙中。
……
一炷香之前。
凌尘在城主府中寻了一阵,却找不到人,只遇到了几次突然袭击,以及随着袭击悄然出现在身后,等他撞上去的铜镜。
可惜有了先前的经历,凌尘并未上当。他一一避开,望着铜镜周围那细密的阵纹,心里猜到银面人刚才大概是推开他,自己掉进了铜镜当中。
救人最忌买一送一,凌尘没有贸然进去,而是抓住每一次时机,记下了那些阵纹的细节。
就在这时,他想起什么,按了按手腕——差点忘了,先前银面人用来传信的那一道丝线,此时还留在腕上,尚未解开。
凌尘寻着这点线索,发现银面人像是已经出了城主府。
他便也破水而出,回到岸边。抬头一看,本该等在岸上的梅文鹤却不见了。
凌尘:“……”
莫非自己想多了,实际上是他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很擅长转头就丢?
找一个是找,找两个也是找。
总归只有那么一条线索,凌尘便继续循着腕间细线找去,一路来到了城郊的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