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怕是对我有误解,我这一身杀戮,可没有那么高尚。”百里子苓还从未被人这样夸过,她似乎更习惯别人说她是母夜叉,是狠人,是杀人魔。
“国公爷今日既来了,那我便与国公爷说说我的愚见。赵启谋反,直逼上都,若是别人,只可能站在赵启这一边,不为别的,赵启一路来势汹汹,势如破竹,上都城很难守得住,这种时候除了愚忠的人,不会有人会站上上都城墙,带领着那帮没怎么打过仗的京兵御敌。
但国公爷站在了赵怀那边。不,应该说国公爷站在了皇帝那边,除了皇帝是正统,还因为你知道,如果赵启攻入上都,必然会大开杀戒,南陈朝堂上至少一半的官员都得没命。他得为他母妃以及他的舅舅洪万三报仇。如果是那样,南陈的战争怕就永无停歇。
一直坐山观虎斗的诸王及各地手握兵权的将领,怕是都会以给皇帝报仇为名,再燃战火。你替皇帝守住了上都城,保住了皇帝,就保住了正统。诸王也好,领兵的将领也罢,皆无理由造反。
而且,你了解赵怀,知道他上位之后,不会像赵启那样大开杀戒,他有能力迅速地安定朝堂和整个南陈。确实,赵怀也做到了。
国公爷为的是老百姓不再遭受刀兵之祸,能够安居乐来,南陈的将士不要再自相残杀,能够保住命。你带兵多年,见过太多死亡,也最清楚死亡是什么,更知道死亡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有多痛,所以,你才是最不喜欢打仗,也最见不得死亡的人。所以,我才说国公爷仁厚。”
呼延裕这一大段话中间还停歇了几次,百里子苓并没有插嘴,一直听到他说完。
她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有些许苦涩。
“我真没有大人说的那么高尚,但,有一点大人说得对,我确实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有人死。”
她说着站起身来,在帐中走了几步,“每一场战斗结束,送走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时,就像是心头又被挖去了一块肉。都说一将成名万骨枯,这话不假。我百里子苓,不过是个野丫头,没有那些高尚的东西,也更不想用兄弟们的血来为我的爵位添砖加瓦。但是,不在站在更高的位置,就护不住自己的东西。
古来手握兵权者,都受帝王猜忌。我们既是帝王手中的屠刀,却又不得帝王深信,反正都得在帝王和群臣的猜忌下活着,张狂和低调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倒是大人,这么多年来一直为狼崽子谋划,到最后,都还想拿自己的命替狼崽子的改革立威,就算是亲爹,也没几个做得到的。”
百里子苓话锋一转,立马就回到了呼延裕的身上。
“国公爷,我也没那么高尚。更何况,那还不是我亲儿子。”呼延裕咳嗽了两下。
“是不是你亲儿子,我不知道。但大人替他谋划,这是真的,不然,你又何必故意冷落呼延煊,逼他走到狼崽子身边。我打听了一下,呼延一族里,唯呼延煊最为聪慧,也最有能力,按说,就算是因为血统的问题,他不得重用,但也不至于在族中被排挤如此,定然是有你的授意。
狼崽子在雪山草场这么多年,我想,应该有不少人想弄死他,但他却活了下来,不是他运气好,是你护着。再有老狼王立世子,按当时的情况来说,就算老狼王有意立狼崽子为世子,若没人相护,估计那消息都没办法传出王庭,更别说派人去接他回来。
这些,别人做不了,但你呼延族的族长能做,也有能力做。只是,他运气不好,半路就遭遇截杀,还被雄鹰部给抓了去。所以,这才有了呼延煊千里救主。在雄鹰部的王庭,他多次躲过暗杀,就呼延煊一个人,也做不到。所以,大人应该在雄鹰部的王庭也安插了人,我说得对吗?”
呼延裕听完,笑着叹了口气。
“世人皆说国公爷是粗人,我看,那是世人都瞎了眼。”
“大人,既然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为何不告诉他,要让他一直误会你?”百里子苓不解道。
呼延裕摇摇头,“古往今来,但凡改革,总会要有些牺牲。老狼王在位之时,已有改革的想法,但四大家族根深蒂固。别说是其他三大家庭,就连我自己的族人,我也没法说服他们支持改革。
我在陈南待的时间不短,也渴望雪狼部能像南陈那样有健全的律法体系,只有这样,才能让雪狼部变得更强大。老狼王南陈前朝建立于类似于绣衣使者这样的组织,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让这些人分散在四大族里,不断分化他们,但事与愿违。
后来,这个组织的一部分人才被派往周边各国,为的是将来能为新狼王所用。立木苏和为世子,除了因为他最得老狼王喜欢,更重要的是,他历经磨难,对四大家族十分厌恶,他一定会改变四大家族主政雪狼部的局面,开辟一个新的世界。
老狼王确实有眼光,他挑的继承者也完全做到了这一点。而我,我本身亏欠他的。他母亲的死,我有很大责任。更何况,若是我没负他母亲,他母亲也不会踏入草原。原本就承诺不了别人一生,却非要贪图那短暂的温存,如今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把这条命给他,最后再助他一臂之力,我便能去地下见他母亲了。”
呼延裕说完,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百里子苓看得出来,呼延裕是真的很爱木苏和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