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她想守护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倾倒的大厦下的尘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道理她从小就懂,前世的祝向榆也懂。因而在国之将覆时,她在最后幡然醒悟,不如推翻阴沉沉的王朝。
“小明,我说真的,有什么办法能恢复原身吗?不然就算我舍生取义,和送死有区别吗?我看鬼国和人间也都得覆灭,我真的打不过啊。”
她愁容满面,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摆出瑟瑟发抖的模样。
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打上层层阴影。
小明沉吟片刻,痛下决心般回答:“找回眼珠,只有这个办法。”
“眼珠会不会已经彻底销毁了?祝向榆都用它来救江予淮了,可能已经不存在了呢?”她不敢孤注一掷。
小明鄙弃道:“你以为什么是神?神明身上的,哪怕是一根毛发,亦可以生生不息。我既能来世间,便是神明对人间的怜悯,此事一定有解。”
她沉思,尝试着问:“我是不是该把江予淮的眼珠挖出来试试?”
“鬼道力量霸道,神眼向善,故而不会长期寄居,应会自己去寻觅安身之处的。”小明亦是庄重地回答。
峰回路转,她脑子早拐了多个弯,不满地说:“沈临熙怎么也不想想,我哪儿认识去鬼国的路?小明,你知道从哪里走吗?”
他一时语塞:“我当时弹指一挥就跨越了空间,你要真问我怎么走,我哪儿知道……”
据无辜的九罗表态,在沈临熙一路窜逃的半途,他猛然发狂以契约的反制力夺去它的两颗头颅,几乎是抽干了它的灵力。它为了保命,强断连接,变换成最小的形态,逃亡数日。
所以它也不知鬼国的入口在何处。
九罗也是在刻意寻找陆时微的庇护,毕竟名门正派对它喊打喊杀,恐怕真的会趁机剁了它。而陆时微虽和它有砍头之仇,它也曾打得她半死不活,算得上扯平。
还有共同的仇敌。
她摇头叹道:“咦,还挺恩怨分明。你敢来找我,还当你是有非凡的气度呢。”
说话间,她掌心施法,变幻出一张地图虚浮于半空,轻轻一点道:“我猜,入口就在雍州。”
一日后。
二人本想先偷偷摸摸去扶风山巅找找蛛丝马迹,指望失踪的江予淮和纪轻舟还能留下些标记。
九罗不安孤身一妖地待着,被她揣在兜里疾驰,晃晃悠悠地吐了好几回。
因着她在扶风约莫是重伤山神的罪魁祸首,想必是臭名昭著,故寻了个帷帽遮住面容。
却仍在山脚下被翘首以盼的苏子衿截住,小丫头满面泪水,大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哭哭啼啼地抱住她的小腿,“时微姐姐,婆婆不见了,呜呜呜呜。”
熟稔的人,无需第二眼的确认。
在她抽抽噎噎的话语里,陆时微大致听明白原委,是苏大娘的丈夫久未归家,她便动身前往南阳郡寻找,可久久未归,音讯全无。
她心下觉得不妙,问:“南阳郡?具体是什么地方,你们可知道?”
“爷爷的信里说的也不清楚,好像是什么山里的门派,在帮着修筑,我们也不懂这些。”难为苏子衿小小年纪,还能条理清晰地说完话,眼巴巴地盯着她。
她扯出一个笑,安抚道:“我替你去寻婆婆回来,会没事的。”
山中门派,南阳。
是凤鸣派。
的确忽视了第一个遭沈临熙祸害的地方,只会是凶多吉少。
眼下此地已经不能称作修仙门派,整座阔大的高山上空无一人,只有重重叠叠的鬼影。
“咦,这地方怨气好重......怎么回事啊不是没人吗?”小煦皱着眉头,显是极不好受的样子。
“得忽视。”唯一能看见鬼魂的陆时微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些影影绰绰的魂魄大多都有肢体残缺,面容焦黑,难辨原貌。
她又生怕苏婆婆的魂体混杂在他们之间,不得不路过每一个都睁大眼去看得仔细,几乎看得麻木,忘了恶心。
大多魂魄都看起来受了极大的冲击,失了神智,很难沟通,她随手抓了几个,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好容易遇到个新丧的魂魄,看起来尚存些脑子,她立时询问他的葬身之地。
湖水……山……
沈临渊也曾提到过这样的地方。
也是她复生的那片湖水。
她骤然想起来,在打捞婆婆遗体的时候,隐约看见湖底有诸多遗骸,寒意陡然攀爬上背脊。
“时微,你可以试着招招看苏婆婆的魂魄吗?如果招不出我们再去别处寻。”小煦问得理所当然,她是见过陆时微大放厥词又施展招数的,自是以为轻而易举。
“这……怎么算都已过了七日,我恐怕不行。其实招魂这件事,我没太大把握。”话语艰涩,难掩失落。
复生数月,忙忙碌碌于各项法术修习,偏偏不精于招魂问话。
如今到用时方恨少,她手足都发麻,小煦捏捏她的手心,被掌心刺骨的冰寒冻得一惊,好心地宽慰:“你也别太忧心,我没有听到苏婆婆的声音。”
她这才留意到,小煦刚上山时,耳朵里是塞紧了棉团的。但此刻为了寻人,棉絮早就摘了出来,而耳朵内外都在汩汩渗血,在莹白的皮肤上尤为醒目。